果然,昭瑶上来汇报任务被他撞个正着。
他正大光明地站在旁边偷听。昭瑶见状脸又黑了点,但到底没把他撵走。
“……今天他的态度松动了,甚至主动询问我是否需要医治。”
听完昭瑶的陈述,巫参十指交叠抵住下颌,露出了一个微笑。他很轻柔道:“你做得很好,阿昭,就这么继续吧。把你变成他的‘光’,让他能为玉京春所用。”
彼此都是熟人,男人并没有在中间拉上厚重的幕帘,此时,他的相貌完全袒露了出来。
看着他似是别有深意的笑容,昭瑶不适地皱眉,心底隐隐有些困惑,却没说什么。
巫参并未因他的犹豫而不满:“怎么了?”
昭瑶这才开口:“可是……老大。我并不认为我有那个资格。”
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他是巫参手下的兵,是好用的棋,仅此而已。
静静等在一旁的巫商偏头略想了想,就知道了他们口中的那个“他”。
他出差那阵,前脚刚抵达到七区,下属后脚就将一份情报递到了他的案头。说是昭瑶抓住了一个极其强悍的超能力者,对方不肯加入玉京春,被送进刑房了。
值得巫参大费周章去调教、甚至不惜派昭瑶去笼络的硬骨头,想必就这是这个了。
现在……他记得现在人还在黄金间里关着吧?听说对方已经在刑房待了三个月了,真是可怖的意志力。
但他并不是巫参,也并不欣赏这种“美德”,更对那个叫宁红尘的人没兴趣。
巫商在意的只有昭瑶的态度,对方说什么“没有资格”,简直要笑死他了。
明明已经沉进泥潭洗都洗不干净了,明明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抓不住,却仍然妄想着守护什么东西。
还成为别人的“光”呢,这种话巫参居然敢说,昭瑶竟然也竟然敢应。
他们有什么资格。
巫商凝视昭瑶俊美的侧脸,对方认真汇报的样子愚蠢到让他发笑。
于是他就真的噗嗤噗嗤笑起来了。
巫参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他这个人似的:“欢迎回来,小商,一切都顺利么?”
巫商反感地皱眉——他很讨厌这个称呼。他讨厌巫参那张脸。他讨厌对方整个人。
发自灵魂地厌恶。
巫参仿佛没有发觉,仍旧微笑着看向他。
“……”最后还是巫商率先移开视线。
他利索地将工作汇报完毕,昭瑶与他关系势如水火,一见他就烦,跟巫参打了个招呼后就走了。
巫商目送少年离去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好似喃喃自语般道:“那个叫宁红尘的,他的资料有问题。”
在现在这种乱世,人口大量流动,事实上,想要像从前那样准确追踪一个人的信息,是挺难的事。
有些人可能到死,甚至连身份都没有。
资料显示,宁红尘是三区和八区打仗时,士兵与妓女的结合。混血儿,未分化,超能力者,很大概率会成为Alpha。他小的时候在三区生活,大了一点后,偷渡来到八区,靠小偷小摸为生,在洛上因意外被捕,而后暴走,剿灭了一整个势力,遭到联合围剿,逃到了沽口,被他们玉京春捡了漏。
——无懈可击的档案。
无论是适当留白的履历也好,找不到出处的血统也好,合情合理的行动逻辑也好,一切都有迹可循。
但就是这份无懈可击,才是破绽,它太“精致”了。
像是战前那会,拥有一整条制作流水的商业电影:一个开场十秒的空镜头,肯定能在后面找到对应;笑点和泪点是精心设计的结果,配乐一响,观众就知道自己可以开始哭了。
那是种精心设计的“完美”。
要说的话,巫商并没有证据,这不过是他的直觉而已。但玉京春不讲证据。
可就算身份有鬼又怎样呢?玉京春里的各方探子不知凡几,也不多他一个。
现在让他产生兴趣的,是昭瑶对那个能力者不正常的关切。
就算是在巫参的刻意安排下,所形成的扭曲关系,那小子也明显过头了。
巫商笑眯眯地将食指竖起,抵在形状姣好的唇边。他穿了一件桃红色的外褂,此时,缎面的宽袖如水一样,沿着他的小臂滑下,露出苍白的手臂。
只听办公室里传来男人戏谑的声音:“别捉弄昭瑶了,让他把人从黄金间里带出来吧。”
-
今天本是昭瑶去刑房探监的日子,按往常的流程,昭瑶在向巫参汇报完情况后,就应该回到武装部继续工作了。
今天他却接到了巫参的命令,要他把宁红尘带出来。
从刑房出来的只有两种人:玉京春的成员,和尸体。
昭瑶抿了抿唇,到底接受了这道命令。
不久后,值守在本部的基层们就传遍了,昭部长他抱着一个长发美人儿离开了。
对于昭瑶这番小狗护食的举动,巫家兄弟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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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人离开没多久,一个瘦高人影就一摇三晃地来到了地下拷问室。
青年脚踩木屐,外罩一件桃红色撒花外褂,就这么散散披在肩上,一副欲坠不坠的样子。
里面是黑色的对襟内衫,却不好好穿,仍是松散的,露出半片雪白胸膛。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压都压不住的轻浮浪荡。
留守在此的拷问科守卫向来人行礼:“头儿。”
刑房所属拷问科,是情报部的下辖。多巧,巫商是情报部部长。
如果宁红尘在场,就能发现,行礼的这人就是那个特别爱折腾他的油腻出轨男。
青年的足尖在地上灵巧一点,笨重的鞋子没有影响他发挥,只听“咔哒”一声,木齿翘起,摩擦过污迹斑斑的地面,带动他整个人轻盈地转了一圈。
他如同花滑选手一般跳完一个三周半,才笑眯眯道:“您好,我看汇报,说昨天来了一个硬骨头,他不在‘猪笼’?”
浮夸怪诞的举止,如沐春风的笑容,和时刻不忘加上的尊称,同他那身桃红褂子一样,也算是巫商的标志了。
油腻男对此见怪不怪,就像都知道昭瑶是个甜心暴娇,总部的大家也早对巫商的drama习以为常了。
“您说他啊。”对方领他穿过“猪笼”,往窄门后的第二间牢房去,脸上带着讨好与得意混合的笑意,“我们觉得那里太粗陋,不够招待贵客,就请他来这里了。”
巫商环视了一圈四周的陈列:“……确实很隆重。”
说着,他随手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一把小刀,迎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打量。
……唔,这是专门剥皮用的?真是精湛的工艺。
他虽然负责拷问科,但巫先生日理万机,直接上阵这种事,他并不常做。哪怕下场,也要挑合心意的对象。
他轻轻弹了一下小刀锋锐的刀尖。
人类对同类的恶意,总是那样匪夷所思又毛骨悚然。哪怕巫商已经自认是烂泥中的烂泥,仍会为他们爆发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而惊叹。
他轻描淡写间,就玩崩了那个昨天带回来的硬茬子,吩咐手下务必将人“物尽其用”后,巫商才晃晃悠悠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了最尽头的牢房。
这里,就连他也没来过。因为巫参上任后,宁红尘还是第一个有资格住进来的客人。
说句贵客也不为过了。
他推开了门,习惯性地去摸电灯开关,却摸了个空。
“……?”
巫商玩味地挑眉。
他摸黑走入一丝光都透不进来的房间,凭感觉来到书柜旁,随意抽出一本书,摸了摸书角,又整个翻开感受了一番。
新书和旧书的手感截然不同,一摸就感受出来了。
他如法炮制,抽出了几本书如此这般后发现,书架上的书籍,每本都是崭新的,完全没有使用的痕迹。
巫商微微笑了:“……原来如此。”
他已经全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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