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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椟还珠(91)

作者:涉雪穿林 时间:2023-07-28 11:33:06 标签:强制 宫廷

  果不其然,陈聪连零头都记得清清楚楚。

  “……大前年是朝廷派司礼监的公公来收的秋粮,合上仓三百五十七万石,田地税钞七十二万锭。前年也是秋粮,收了两茬,第一茬是一百五十万石,后来说增加税收,又收了一百四十二万石。百姓家里都没有余粮,我就做主从囤积的粮仓中提了一半出来补,补的这批稻米是本来打算做留种的。”陈聪想了想,神态认真:“我本来担心会耽搁春种,没想到去年气候好,全年多雨,也没有闹灾害,于是收成非常好!朝廷又说塞北吃紧,我想着匈铎不好打,将士们粮草不够,咱们自己裤腰带勒紧点不要紧,树皮草根糠咽菜都能顶一阵子,不能叫塞北的汉子们饿肚子。百姓们也懂事,于是就又交了四百二十万石。田地税约九十三万锭。”

  褚辉没忍住,砸了下桌面:“去年四百二十万石!李开源就写了两百万石,他吞了一半有余!”

  陈聪知道朝廷贪墨,但没想到如此严重,他一惊,说:“他只写了两百万石?!”

  褚辉把账簿扔给他,冷哼一声:“我现在就回去提审户部主事。务必追赃下去!”

  “查不了。”闵疏看着他,冷静地说:“陈大人如今还不到露面的时候,他不能上堂作证。”

 

第70章 这是要跑路的倒数第几章我数不清

  闵疏拨弄算盘,梁长宁沉默着想了须臾:“那就从郑思案入手。”

  闵疏不为之所动:“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

  “郑思本是吏部郎中,我们一直以为他是文沉的人,后来发现其实不是。吏部管理官员稽查,他曾被查出买卖官职,还牵连到了文沉和王爷,只是最后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梁长宁说:“谁敢说郑思与李开源没有金钱往来?买卖官员是一本万利,李开源会放过?”

  褚辉一点就透,即刻回了镇抚司衙门,不出两日,他就将郑思案提上进度,连同着卷宗和霉米案一同呈递到了御前。

  众目睽睽之下,梁长风只能给了朱批,颔首允许重查郑思稽查舞弊案,因着官员稽查是吏部的职责,因此又扯了危浪平进来查。

  这算是开朝以来的第一件重大并案调查,危浪平做事雷厉风行,很快就清算到了有漏洞的账簿。

  “这是李大人的府里的私人账簿。”危浪平递交账簿,再由吴贵呈上。

  “按规定,每年布政使司和府州县都要派上计吏到户部去核算钱粮军需。账目琐碎繁多,一直要到户部审核无误才算手续完备。钱谷数字有误差,整个报销册就得打回去重新填造。”危浪平说:“各省距离远,重造报销册不是大事,但是上头要加盖当地衙门的大印,一来一回就得废掉小半年。因此为了节省时间,几乎所有上计吏都会备好多余的空白文书。”

  梁长风听着,随口嗯了一声。他如今只是跟着内阁学些理政之事,还不曾了解过里头的暗道,他心里记着,面上问:“有何问题?”

  “皇上,朝廷所有的登记文书所用的纸张,都是造纸司特供,每年定量下发的。但由于造纸的工艺不能完全同一,因此每年不同的地区纸张颜色都微有不同,李大人家里私账簿的纸张,用的是暨南布政史陈聪的例纸,您看……”危浪平上前两步,指给他看:“去岁的纸造得薄,容易透,您将他举起来对着光,能隐约看到暨南衙门的印章留下的痕迹。”

  李开源为什么会有暨南衙门的公文纸?原因太显而易见了,要么他截杀了暨南报销册,要么他勾结了暨南上记吏。

  蒋知当场反驳:“或许只是李大人在户部随手带回家的白纸,户部这样的地方,笔墨纸砚每年都有多余的,放着不用也是可惜……”

  他自己都觉得话立不住,讪讪闭了嘴。

  “皇上,去年暨南派上来的上记吏,在吏部报了暴毙。”褚辉说:“北镇抚司查过,不是暴毙,是坠马。”

  危浪平心知肚明他在给自己铺台阶,顺势道:“这么巧?去年户部调了个上记吏去补空子,也姓李,是李大人新娶的小妾的表弟。”

  现在不必再查也清晰明了,李开源被下了密密麻麻的网,做没做这档子事都跑不掉。

  “先扣押,证据确凿立刻提审。”梁长风长出一口气,说:“今年的官员稽查全部从严,暨南往后三年税收全免,危浪平,你继续查下去罢。”

  闵疏目光沉着:“截杀官员、扣押公文、倒卖粮草、稽查舞弊,桩桩件件都是杀头重罪。”

  梁长宁摆出昨日残局,说:“现在就端看有没有人愿意保他一命。”

  “谁敢?”闵疏坐在椅子上,看着梁长宁:“谁敢保他,谁就是同党,谁敢求情,谁就是同谋。顺着李开源这根线摸下去,他们自保尚且不暇,哪里还有闲心敢去捞人。”

  “如今闲下来的只有周小将军,”闵疏看着梁长宁复原棋局,手指一点说:“王爷别耍赖,这颗白子本该放在这里。”

  梁长宁从善如流改了位置,接下他的话:“周鸿音是闲,他交了兵符,准备领个闲职挂着。”

  这些都是小事,谈来听听也就算了,闵疏说:“王爷今日也闲,这盘棋都下了多久了?还记得呢。”

  “下完这盘棋,”梁长宁顿了顿,说:“和我下完这盘棋,往后你我黑白对调。”

  这盘棋下不完了。闵疏垂眸,睫毛掩去了眼底的惋惜,孤离已下,户籍到手,他已经安排好了马车候在城西,随时可走。宫里的太医定时请平安脉,只要摸出脉象,文沉就会知道他已经完成任务。文沉会给闵疏喘气的机会,闵疏会借着这口气离开京城。

  下完这局棋,已经是深夜。

  烛火明灭,梁长宁没有歇息的意思:“今夜我要去西大营,入夜降温,记得叫人生炉子。”

  闵疏颔首,顿了片刻说:“不是今夜降温,是王爷怕冷了,夜深露重,王爷披上大氅吧。”

  梁长宁没在意他这句话,穿上甲胄出门了。

  梁长宁一走,闵疏等了片刻,他熄灯躺下,到了后半夜才窸窸窣窣翻身起来。梁长宁和他都不喜欢有人守夜,只有暮秋隔得远远地守在殿外。闵疏悄然换了身衣服,从王府侧门溜了出去。

  凉风刺骨,寒夜冻人。

  他贴墙疾跑,从西街胭脂铺的扩建的私塾钻出去,顺着长巷往里走,巷口的黑猫揣手卧在房瓦上,又受惊似地蹿下地。瓦屋里亮起微弱的烛火,小儿啼哭声响起。

  “喵!”

  闵疏不管不顾,从柴堆里穿出去,翻进了院门。

  “娘——”

  闵疏瞳孔一缩,僵在原地。

  陈氏不见了。

  屋子里空空如也,黑夜中只有老鼠跑过的吱呀声,闵疏侧身,在月夜的凉风中徒然生出了密密麻麻的杀意。

  闵疏在原地站了片刻,就那须臾之间,无数种猜想划过脑海。他咬紧了牙关思索着种种可能,小心谨慎地在一片杂乱中寻求蛛丝马迹。

  陈氏常用的东西都在,她不是被请走的,是被带走的。床边的梳妆匣里还放着半罐头油,散发出淡雅的茉莉香……

  闵疏轻轻蹲下,伸手打开了头油罐子,里头不是粘稠的清油,是大半罐乌黑的药粉。闵疏倏然知道了这是什么。

  这是陈氏按照他的要求省下来的孤离,又经过了煮沸沉淀烧干后得出来的药粉。

  黑暗中的猫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口咬死了老鼠。

  闵疏背脊僵直,半晌才松开扶着门的手,悄无声息地揣起药粉顺着原路返回了。

  一夜未眠,天刚刚亮时,梁长宁才带着张俭从西大营回来。他盔甲上还有露水,带着青草和泥土的腥味。

  梁长宁脱了盔甲,靠在窗边喝了早茶,见闵疏起来,扫了他一眼才问:“你鞋子上有泥,昨夜出去了?”

  闵疏看不出心思,揉着眼睛说:“昨夜露水重,怕那两盆茉莉死了,我就搬了个地方。”

  梁长宁偏头出去一看,那两盆茉莉果然换到了靠里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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