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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椟还珠(108)

作者:涉雪穿林 时间:2023-07-28 11:33:06 标签:强制 宫廷

  郑思案中,闵疏正是靠着调用御林军一事挑拨了文沉和太后。如今想来,也实在太顺利了些。

  “为什么太后忌惮文沉?”闵疏自问自答:“或许太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早就见识过文沉手握兵权的样子,她知道文沉有了兵之后会对自己产生多大的威胁,所以她才忌惮防范,对文沉起了鸟尽弓藏的意思。”

  她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这个后果的?闵疏想,又是什么样的严重后果,能够让她如此忌惮?

  “……是宫变案!”闵疏抓住梁长宁的手,低声急促道:“文沉手里没有兵,但他有钱,他没有用钱买过田地或房庄,之所以户部里找不到他的把柄,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签署过买卖文书,他也没有地契和房契,我娘烧了他的书房,锦衣卫在这之后搜查了府邸却一无所获,因为文沉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用那笔钱添置过家产,他拿去招兵买马了!”

  “这么大一笔钱……”梁长宁暗自心惊,说:“他几乎可以养小一万人,还能买到一批成色及好的精铁武器。如果再加上京郊守备军,那么他足够在京城暂且称王。”

  “我要京城的兵力图。”闵疏说,他疾步走到书桌前,翻出一份城防舆图,摊开在梁长宁的面前,又取了笔给梁长宁。

  闵疏挽起袖子,亲自给梁长宁磨墨,催促道:“画啊!宫变案当年京城和皇宫的御林军分布、五军都督府的守城人数、九门监禁的轮值排班……全都画出来!”

  “我不知道,安之。”梁长宁握着笔一动不动:“我那时在塞北,回京的时候,我已经是新朝旧臣了。”

  闵疏这才想起他那时在塞北,愣了片刻才冷静道:“没关系,总有人记得……总有人注意过这件事。”

  “而且没有证据,这些都是猜想。”梁长宁说:“如果说没有白纸黑字的证据,这件事不痛不痒就会过去……闵疏,我们还需要人证。”

  “宫变案那日,周小将军也不在京城?”闵疏问,“还有谁在?”

  二人对视一眼,“夏拓文!”

  不过问了也白问,因为夏拓文是个一问三不知的蠢货,只记得宫变当夜他被夏老侯爷锁在了房间了,喝了一碗酒酿圆子,三条盐烤银白鱼,烤鱼肚子里塞了香料,酥得骨头都不用吐。再多问,他就只会说:“外头脚步声很乱……我听着像是重甲,和御林军跑步的声音不一样。我倒是听到有人惨叫,他们杀了些妇孺,挟持了几个文官家眷,还砍了好几个司礼监的人,听说拿到了大印,是从西宫门杀进去的。”

  那么就对不上了。

  文沉若是勾结了太后,那她一定会推举自家人。二皇子梁长尔流着裴家的血,如果他们选了梁长尔,他们进宫的首选就不会是西宫门而是东宫,因为西宫门离冷宫近,那是梁长风住的地方。

  挟天子令诸侯,第一步就是抓天子。如果他们威逼过先帝立下继位诏书,那么先帝是一定会首选梁长宁或梁长尔,可是先帝没有立下诏书,他或许表露出对梁长宁的偏爱,但他同时也喜欢温和贤能的长子。梁长风这样卑贱的身份,几乎被所有人都遗忘在了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

  “我记得……”夏拓文迟疑道,“我记得褚辉在宫变案前些日子跟我提过一句,他说近来风头不好,怕是有大动作,叫我不要出门。”

  褚辉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他说风头不对,那一定察觉到了什么。他提醒夏拓文,是嗅到了不好的气息。

  但这些都是无凭无据的猜想,还需要佐证。

  短短几瞬,闵疏已经理清了前后,想了许多。

  “案子还要再查,宫变案要查,文沉也要查,我们得换个法子……”闵疏摩挲着指关节,徘徊两步,说:“田地买卖查不到文沉,那就从户籍黄册查。”

  “查什么?”夏拓文问,“陈年旧案,好多线索已经模糊了,当年的老人不知还有几个尚在,没了物证,不如找找人证。”

  “还在查着,事情太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这事不好张扬,闵疏没细讲,只说:“夏小侯爷说得在理,等我查完了户籍黄册,若还没查出些东西来,就再试试小侯爷的法子。”

  天色暗了,夏拓文起身告辞,暮秋提了灯笼送他。外头起了夜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第84章 下钩

  因着查旧卷宗,闵疏借用了梁长宁的藏书阁。他有时候看得晚了,夜里就宿在这里。梁长宁在面向窗户的地方摆了张贵妃榻,闵疏睡上去正好。

  只是睡在榻上到底不如床上舒服,闵疏硬睡了两日,不免腰酸背痛。梁长宁看不下去,把他骗回了安鸾殿,搁在了床上。

  闵疏奋力挣扎,破口大骂,天旋地转间被人塞进了暖和的被子里,他张口又要骂,梁长宁及时问:“你说查户籍黄册,是因为想查文沉的那批兵力?”

  闵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跟他商议起来:“自然是这样,你想,如果文沉真的拿这笔银子去招兵买马,那他买到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梁长宁擅长的问题,他行军打仗多年,不必详细列举就娓娓道来:“他买不到训练有素的壮汉,最多只能招到良民,再拉到校场统一训练。可是京中没有这样的地方,再者……这批人现在可能找不到了。”

  “我也这样觉得。”闵疏穿着白色的里衣一骨碌爬起来跪坐在被褥上,他的黑发从肩头滑落,绸缎一样漂亮。

  梁长宁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团火,要烧下去了。

  闵疏偏偏不自知,他没看懂梁长宁晦暗的眼神,只当他是在沉思。闵疏说:“若文沉是用这批人逼宫,那么太后定然也知道这批私兵的存在,或者说……太后也曾出钱出力!”

  “她没有多少钱。”梁长宁说,“父皇在时,喜好节俭。太后只有自己的嫁妆,但都登记在册,她换不到钱。”

  “总归她知道这批私兵,”闵疏认真地看着梁长宁,说:“太后亲眼见到了文沉逼宫,她和文沉是同伙,但他们之间的结盟都是靠着利益才能暂时稳固。他们或许想要在事成之后彼此黑吃黑,不,文沉分明是想维持和太后的利益关系……”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

  梁长宁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闵疏的意思,他说:“你是说,太后见到了文沉拥兵自重屠戮皇室,所以太后虽然和文沉是共党,却仍旧忌惮恐惧文沉手里的私兵,文沉为了让太后安心,会丢弃自己手里的私兵?”

  梁长宁说这话时神色温和,像是一点也不吃惊。他问,“可文沉当年闹出郑思案和大梁来使被杀案,就是想要军权。他怎么会舍得手里的私兵?”

  只有闵疏这样的私生子更能理解文沉的行为,因为私兵毕竟是私兵。这世间万物,沾上私字好似就见不得人。圈养私兵是重罪,与其留在手里叫太后来日吃完了砸锅,不如卖个人情顺水推舟,折算成正儿八经上得了台面的兵。

  梁长宁颔首,一边又抖开毯子把闵疏裹起来。闵疏想得认真,还没来得及反抗。他三年前就常被梁长宁裹起来,好似养成了习惯一样。

  闵疏小时候听过训象的故事。粗绳子栓不住大象,驯象官就会趁着小象才出生的时候把它拴起来。小象拼命挣扎,到最后生出恐惧不敢再挣扎。等到小象长成大象,这根小绳子就成了拴住大象的心魔。

  闵疏觉得这条毯子就是拴住大象的绳子。他被梁长宁裹在毯子里,外头的风呼啸着,树叶打在窗户纸上,发出分外可怖的声音。这毯子分外温暖舒适,好像成了避风港,又好像还是三年前裹住自己的梦魇。

  “这批人死了,说不定没有销户籍。”梁长宁悄悄得寸进尺,把闵疏往怀里搂,说:“或者事后文沉叫人去销了户籍,好叫太后安心。不管他怎么做,都是这批人一并解决,更有可能是同时解决。这么大一批户籍记录,实在是太好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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