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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椟还珠(86)

作者:涉雪穿林 时间:2023-07-28 11:33:06 标签:强制 宫廷

  这意味着梁长宁还能猜出他更多的心思,如果闵疏想要策划一场逃离,那他很有可能避不开梁长宁。

  但梁长宁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异样,这是为什么?

  闵疏收回目光,在暗中思索。

  唯一的可能,就是梁长宁不仅猜出他的身份,他还已经着手在调查了。否则梁长宁不会和他赌荷花的死活,现在想起来,那该是隐约的警告和预示。

  可那又如何?

  梁长宁纵然有通天的本事能在冬天叫荷花绽放,那株荷花不还是死了?

  闵疏扯开嘴角,轻轻一笑。

 

第66章 结党

  昨夜下了一场大雾,天一亮,暴雨就噼里啪啦砸下来,松动的青石板被马蹄踏过,立刻迸溅一地泥水。

  马车落在北镇抚司衙门前,立刻就有配着绣春刀的锦衣卫撑开十二骨伞等着,刑部尚书孙供从马车里踏出来,一脚踩在车架下跪着当踩凳的内侍背上。

  他疾步进了衙门,正堂里坐着北镇抚司指挥同知冯道成,右侧是督察院左都御史蒋知。孙供止步于正堂前,目光落到了下首里端正坐着的危浪平身上,危浪平同侧,是大理寺少卿宋修文。

  危浪平面无表情,吹开了茶盏里的雾气。

  孙供又把目光投向了指挥同知冯道成,二人并无太深交情,不过对视一眼。孙供一掀袍子,抬脚跨进了半尺高的门槛,说:“怎么,督察院并大理寺同堂而坐,是要三司会审?那危大人一个吏部侍郎来做什么?”

  衙门外头被北镇抚司的人围得密不透风,衙门里头一字排开的全是带刀锦衣卫,他们带着暗色竹笠沉默地站在雨里头,任凭雨珠子流水似地淋在头上。

  天色太阴沉了,衙门里没有点灯,只靠着窗纸透光。

  孙供移步坐下,当堂都是重臣,没有人能独居高堂,于是冯道成也落座在他手边。

  危浪平端着茶,像一只盘踞起来的黑色巨蟒,独坐在侧。只有宋修文靠在他后面的太师椅上。

  已然是占位分明。

  两方人马神色各异,中间的过道像是不可跨越的楚河,今日谁都是象,越界即猝。

  死的是危移,来的危移血脉相连的亲兄长。谁也不敢回孙供的话,宋修文打破僵局,质问:“供词连带着卷宗已经交回北镇抚司签字画押,怎么又叫刑部来复查?好歹先送还危移的遗体,北镇抚司扣着不放,难不成是想在自己衙门里给危二公子过头七?”

  冯道成争辩:“你大理寺把罪都推给了我北镇抚司,这样大的案子,你就只给一纸供词!”

  冯道成把供词连带着卷宗摔给刑部,说:“孙大人,郑思一案囫囵过了你们能结案盖印,凭什么这个案子就不行?!”

  “哐当——!”

  危浪平摔了手里的茶盏,大拇指用力擦过虎口上的水渍,直视着冯道成说:“就凭我坐在这里。冯大人说话三思,别不把我危浪平当回事。”

  冯道成当即不敢再说话,他甚至不敢和危浪平对视。

  若换成文家或夏家,在场没有人敢起轻慢之心,开国四大家夏文裴危,裴家倒了,危家就从南边儿回来了。危浪平是什么心思谁都知道。奈何危家老一辈都死绝了,危浪平才多少岁?能爬到多高?

  孙供和冯道成被他这一句激起了些微的后知后觉,他们二人都不是大家氏族出来的,如今也不过是文沉利益链条上的一只不起眼的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危浪平要动他们二人不是难事。

  危浪平往后一靠,冷笑一声说:“当夜是谁封的山?调令是谁签的字?兵从北镇抚司调出去,还从西大营强行讨要了人。危移好端端地从龙脊山路过,就遭了你们北镇抚司的围捕!今日三堂会审,我坐在这里不是看你们互相推诿,拿不出个说法,找不到罪魁祸首,我要你们所有人都遭殃。”

  他看也不看左都御史蒋知,说:“要上折子参我也好,要私下里使绊子也好,诸位不妨看看,你们头上那片天敢不敢动我?”

  危浪平语气冷漠,脚底碾过碎瓷片,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说:“我危家是没落了,这案子我能拿到三司会审,也能请到旨意搜查诸位府邸。今岁暨南雪灾,朝廷调的粮都发了绿霉,我听闻孙大人狠赚了一笔,还着人压价收了不少灾田。”

  外头的雨水噼里啪啦砸,屋子冷得很。凉飕飕的风从大门吹进来,蓝渐清提着把伞,等在廊下。

  “危移的案子搞不清楚没关系,”危浪平寒声说:“其他的案子总要一桩一桩理清楚,我等得及。”

  他此话一出,在场都变了脸色。蒋知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那一排整齐并列的带刀锦衣卫面若寒霜,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案子还是要查。”宋修文说:“刑部把危移遗体扣下,好歹给人家买口棺材,换件干净衣服,不能叫人这么难堪。供词要打回来重审,也得告诉原因吧。”

  孙供含糊地说:“供词里说是应大人派人封山查人,提审不了应大人,案子就卡在这。”

  危浪平沉默须臾,冷淡地说:“我明白了,事情我来办。”

  应三川如今在宫里当值,连夜里都不宿在外头,眼见案子越来越急,他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危浪平最后看了一眼对面正襟危坐的三人,说:“各位有上天遁地计,就别怪下官做事不仁不义。”

  他掸掉袖袍上的水渍,掀帘出去了。

  蓝渐清等在外头,见他迈步出来立刻替他撑开伞,二人顺阶而下,蓝渐清低声问:“二公子的尸体咱们能带回去吗……”

  危浪平脚步一顿,蓝渐清的伞收不及,雨水立刻打湿了危浪平的半边肩头。

  衙门里的人还没散,几位都坐着不走,只有宋修文不是他们一排之人,他行礼退出来,刚好撞到危浪平。

  宋修文孤身一人前来,自己撑着伞,缓步说:“危大人,下官本想把二公子送还,只是没料到刑部和北镇抚司不放,倒是给危大人添麻烦了。”

  危浪平与宋修文并无交情,他知道宋修文是建元二十九年乡试榜首,算起来,该是茂广林在任时加官的。

  蓝渐清把伞晃回来,又遮住了危浪平的肩。

  危浪平面无表情,静静看了宋修文片刻。他目光深邃冷静,里头藏着太多考量和审视, “宋大人不见得是好意。”

  “危大人缺的不是好意。”宋修文笑起来,说:“我大理寺没有想过和稀泥,最起码我提审了犯人,拿出了供词。”

  危浪平没说话,宋修文又说:“这个案子动不了应三川,他是当朝新贵,皇上手把手教出来的人。皇上身边如今暂无可用之人,他不会轻易让应三川进大理寺被审。毕竟进去容易出来难,危大人想讨个公道,只能另寻僻径。”

  蓝渐清静静听着,危浪平颔首,目光看向皇城之外,苍鹰盘旋在龙脊山雨雾之中,多日的雨水没有完全冲刷掉血肉腥味,它们俯首下冲,从泥水间啄食泡烂的残肢。

  危浪平在凉风中垂下了头,问:“危家不涉党争,这是家训。”

  宋修文望着大雨,撑伞的手稳稳当当,没有在风中有一点偏移,“输了才叫党争,赢了叫扶正大统。”

  危浪平嗤笑一声:“口齿伶俐。”

  “这是在京城,口齿也是刀剑,我是个笔墨书生,能活在京城,靠的也不全是舌头。”宋修文说,“这些话今日能在这里跟危大人摊开了说,是因为时机到了。二公子为什么死?难道是因为拳脚功夫不够好么?危大人见过二公子的身体,一刀一剑都是奔着命去的,他们要的不是二公子的命,是危家的命。”

  宋修文又说:“今次是二公子,再次就是温阳郡主,听闻温阳郡主有喜,危大人迟早要把郡主接回京的。”

  危浪平脸色冰冷,他沉默须臾,道:“你站在这里说了这么多,又是想叫我做什么?”

  危家的马车就停在衙门口三步之外,宋修文撑着伞,跟着危浪平一同走下长长的青阶梯,走到了衙门口,二人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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