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 就这么纯粹奢侈地浪费着时间。
蜡烛发出哔啵的几声轻微声响后,终于燃尽了, 熄灭了, 屋子里倏然陷入一片黑暗。
谢君竹将被子拉到燕明的脖子下掖着, 明明将要夏日了,他还是会无来由地担心对方会着凉。
待他意识到胡闹过后还没有沐浴时, 燕明已经睡得很沉了。他叹口气, 索性算罢,都睡着了,也不能扰人清梦, 强行将人闹醒。
只是, 他隐隐有些担忧,也不知是燕明一贯如此没有防备, 天真诚挚至此,还是只对着他一个人才卸下心防。
后者都还好说, 要是前者的话,他少不得要多看顾着他,以免遭别人欺骗了去。
—
翌日清晨。
明月楼在别的方面暂且不论,房间位置选得真是没话说,该说不说,不愧是最好最贵的房间。
夜间拥有最佳赏月的视角,晨间起来时不拉帘子也不会被太阳照醒,只能感受到一丝温暖的余晖。
燕明难得睡了个好觉。
醒来的时候,头不疼眼不花,精神奕奕,甚至都觉得自己可以练上一天的拳不带停歇,就连每日晨间的起床气都没有了。
他将脑袋偏过去,发现谢君竹早已醒来,已不知看了他多久。两人对上视线之后,谁也没先偏移开眼神,也没有眨眼。
窗户没有关严实,从缝隙处透进来不知名的花香和清脆的鸟鸣,中间还夹杂着几声独特聒噪的蝉鸣。
夏天到了。
帐子没有拉严实,从微微的缝隙处可以窥见外头的天光,似乎极明亮,而帐子里头昏昏暗暗。
这么亮,燕明眯着眼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
他不会又一觉睡到中午了吧。
虽然在假期,这种事实属常见,但他昨天还和外公约好了要去武馆。
虽然是外公单方面约好的。
……午时再去也不太好吧。
然后从谢君竹嘴里得知居然才辰时初。
他不信邪地将帐子拉开,强烈的日光刺了进来,可能是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久了,他的眼睛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强光,一时间酸涩不已。
这样大亮的日光,才……辰时。
很好,看来夏天到了,天亮得也早,以后便不用打着灯去摸黑去学屋晨读了。
每次看着外头乌沉的天色晨读时,他都有一种通宵夜读的感觉。
打住……燕明一掌拍上自己的脑门,暗暗想着,大好假期,想什么上学!
他闭上眼睛,轻轻转动眼珠,慢慢适应着强光,可一闭上眼睛,视觉削弱了,相对的,身体上的其他感知便蓦然增强了。
……怎么感觉身上黏黏糊糊的。
记忆回笼,他睁开眼睛,僵硬地转过身去看了谢君竹一眼。
昨晚上胡闹了一通,似乎,好像,可能,大概,没有洗澡。
他推了推谢君竹,他们昨晚靠在一起睡了许久,此时也还是那样紧密相贴的姿势,从肌肤相贴处传来的是属于对方的滚烫体温。
谢君竹一瞧这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穿好衣服下床去到外头叫了一桶热水进来。
燕明暗叹,住酒楼就是比在书院方便,也比在家方便。
泡进水里的一瞬,燕明便想起了被外公支配的恐惧,他眼珠子一转,有点跃跃欲试着说:“要不我们今天不回去了吧,外公找不到我说不定便放弃叫我练武的想法了呢。”
燕明越想越觉得可行。
昨日出门时他跟青随玉说的是去找傅元晟,两家之间隔得这么近,青随玉也就随他去,没叫他带上仆人护卫之流。
“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也不能一直不回家。”总会有被青将军逮住的一天,根据谢君竹从燕明嘴里了解到的青澎的性格,这个溺爱孩子的老头,重罚肯定是没有,轻罚却不一定能逃过,比如说叫他多练上一个两个时辰的。
“唉,”燕明叹口气,把半个下巴埋在水里,谢君竹说得有理,逃不过的,“也是,那回家换套衣服吧。”
云京的天气还真如谢君竹所言一般,骤热骤冷,昨晚上风吹进来还有些凉意,今天早上起来被子便盖不住了,昨日穿着刚好的衣裳,今日再穿上,也觉得热了起来。只是酒楼里也不提供换洗的衣裳,只好等着回家再换一身。
出门的时候燕明瞧见大厅中央的戏台子还是空的,周围也空空落落的,显得极为冷清。他想了想,也能理解,一般白日里大家都各有各的事要忙,而傍晚亦或者夜里,大多数人都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便可以来喝酒听戏消遣放松了。
离去时接待他们的小侍又是个新面孔,低眉顺眼的,对他的态度只是流于表面的尊敬,燕明能敏锐地察觉到他隐隐的不情愿的姿态。
燕明发自内心叹了口气。
洗白之路,路漫漫啊。
回到家时,燕明本以为第一个见到的会是祖父,没想到见到个意想不到的人。
傅元晟。
他老远就能看到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侯府门前,还有几个门卫在同车主说些什么,只是他从背后看去,只能看到马车的车厢,并不能看见前面坐着的究竟是何人。
待走近去定睛一看——
傅少爷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马车前,堵在侯府门口,既不进去,也不出来,双手抱胸靠着门框坐着,一张俊脸死沉死沉,仿佛一晚上没睡好觉似的。
燕明眉心一跳,哦豁,该不会是昨晚他娘当真去傅家找了他,然后他胡乱找傅元晟当借口出去玩的事败露了,对方上门来兴师问罪了吧。
他轻轻咳了一声,从背后绕了过去。
不过傅少爷还真不是为了这事过来的。
有件事,从下山放假时起便一直梗在他心里,只是一直没寻到时机找燕明问明白,那天去侯府,替燕明庆贺生辰是一回事,想搞明白他同谢君竹这暧。昧的关系便是另一回事。
可他去的时机不巧,一到侯府便开席了,席间人多嘴杂,他也不方便开口问,想着后来找个安静偏僻点的地方同燕明谈谈。
然后……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他在燕明的生辰宴上意外地喝多了酒,晕晕乎乎地被侯府下人送回家时,正好赶上他哥和他爹回家。
想到这里,他揉揉自己的眉头。
他爹和他哥见到他这酒气熏熏的样子后,是如何的震怒,如何地训斥了他半夜,还叫他抄了十遍家规这些事他都不想回忆,一回忆起来就要怀疑人生。
正沉浸在自己回忆里呢,傅二少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人拍了一掌,这辈子只被自己大哥和老爹揍过的傅少爷怒了,转头就骂:“哪个不长眼的……”
看清楚来人后,他抽抽嘴角,跳下车来,一把将燕明薅到了一边,“正巧,找你呢。”
他蔫了吧唧地抄完十遍家规给自己爹过眼后已经大半夜了,便只好在次日起了个大早过来找燕明。
他正在车上酝酿措辞之时,燕明便回来了。
等会……回来?
他看得清楚明白,燕明是从后方绕过来的,侯府的大门并未打开过。
一大早的,燕明能去哪?
他一跳下来便能看见跟在燕明身后的谢君竹,他脸一黑,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咬牙问道:“你昨晚夜不归宿了?”
这语气里怎么有一股父亲训斥儿子一般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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