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身份尊贵,东宫光侍卫就数以百计,大多没什么实职,侍卫统领却是有品级的正官,仔细算来,应为正五品中郎将,两人共同掌领东宫亲卫、勋卫、暗卫。
也就是说,不仅一跃提升了两个品级,甚至还在皇帝太子跟前有了名姓。
敛锋大喜过望,立时跪地叩首,语气恭敬又激动:“卑职,领旨谢恩!”
跪地叩拜的同时,眼神不动声色地移向左肩后侧,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厚厚的铠甲之下,那里有着一处仍往外渗着血、深可见骨的伤口,是他昨日扑身而上保护太子所留下的。
伤口还在隐隐泛着疼,敛锋毫不在意,皇宫里更迭最快也是最不起眼的职位便是诸如他们这样的侍卫,在难以计数的刺杀暗杀明杀中为保护主人受伤死亡,都是家常便饭,无人在意。
一道要不了他命的伤,换来升官加职,不亏。
对于近在咫尺的擢赏现场,太子连眼皮子都没抬,兴致淡淡,只侧目看向远处热闹的场景。
昨日里那些刺客被当场击毙,被刻意留的活口也尽数吞毒自尽,立时毙命。这些人身上没有刺青也没有明显伤口,长相平平无奇,搜查不到任何信息。
只初步猜测是一个专门的暗卫组织。
再没有别的蛛丝马迹了,干净得可怕。
瞧着五色的龙舟接连入水,太子似乎极感兴趣,眼也没眨地盯着看,只是眼神却始终虚虚飘飘,落不到实处,恍若分心于他物。
皇帝出行,自然是前仆后拥,仪仗随行,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哪怕有意低调,也仍然显眼无比。高台上早早地就准备好了舒适华贵的坐椅,琳琅满目的吃食,鲜果与美酒,极尽奢华。
大约是因着太子昨日受刺那事,侍卫们或多或少都提高了警惕心,有意无意地对太子多注意了几分。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些人瞧着敛锋因舍身护主而得了官升两级的好处,便也想同寻个机会以表忠心。
太子对这些或明目张胆或隐蔽含蓄的目光视若无睹,只在见着皇帝身旁惠妃温婉侧脸之时,陡然记起一件事,他转头低声问身旁随侍的小太监,“今日份的汤药,送去明乐宫了吗?”
小太监点点头。
不知从哪日起,母后的身子渐渐虚弱无力,时常精神不济,他找遍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言说皇后并无大伤之症,寻不到确切病因,只得下了血虚无力的结论,开了些温补的药方吊着。
可皇后的性子固执难言,偏偏言说自己身体无碍,对喝这些苦药十分抗拒,她不愿意,谁来劝都不好使。只有太子说的话能让皇后听进去几分,他便亲自端送去,日日监督着皇后喝药,不曾懈怠过一日。
今日出门匆忙,他险些忘了这件事,在得到肯定回答后才放心下来。
底下龙舟赛眼见着要决出胜负,许多人被吸引住了视线,眼珠子跟着那五彩的小船转悠。
划手需要划上数百丈的距离,这个距离看似很长,数个经验老道的划手齐心协力,手脚不停,不消片刻便能完成。
终点处站着数名身着显眼红色短打的汉子,敲鼓的人见到几艘龙舟冒出显眼的龙首来,俱是鼓足了劲,将皮鼓敲得震天响。
气氛陡然被烘托至最高。
两艘齐头并进的龙舟如利箭一般朝着终点飞过去,正是要决出胜负的关键时刻。在场的人,无论是皇族高官,亦或者是衣平民,皆瞪大了眼睛,全部的心神都放在那飘着两个不同颜色的龙舟身上。
平日里自持身份的书生秀才,大家闺秀等都端不起往日的架子,大声呼喝,甚至有激动不已将手中香帕荷包五彩丝线往河中投掷的,手上有什么投什么。
如此热闹氛围极具感染力,就连在高台上巡视的亲随护卫中,都有不少分了心神,偷偷地朝下面看去。
甚至有的仗着自己巡逻的区域离贵人们远,开始小声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究竟是那哪艘能一举夺魁呢。”
“瞧这样子,应该是青色龙首的那艘!”
“我怎么觉得……像是红色的那艘呢。”
“我赌十文钱,青色!”
“呵,你哪来的十文银子,不是喝酒的钱都要向我借吗?”
“你且管我呢,就说赌不赌吧。”
“赌……小心!”
这位侍卫随意一抬眼,就瞧见一个身着常服的白胡子官员,似乎是为了看得更清楚,往围栏边缘处走去。
这行为并不突兀,为了能更清楚地观看龙舟赛,许多人都这么干,就连皇帝也在不知不觉中起身站了起来,负手站在围栏前。
奇怪就奇怪在,这个白胡子官员分明走路时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的,手揣在袖子中,从里头中抽了一件物事出来。
动作间是与他佝偻身材矛盾相异的迅速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东西被抽出来的一瞬间,反射的阳光闪到了侍卫的眼睛。
他猛然惊觉。
这是一把匕首,凶器!
嘶声厉喊出“小心”这句话的同时,场中侍卫惊觉有异,不少人护在太子身侧。
大约是因为他才遭受过刺客袭击,侍卫们下意识以为这些人仍是冲着太子来的。
没想到那佝偻瘦小的官员,看着病病歪歪,行动却干脆利落无比,只凭一把短匕首,砍瓜切菜般撂倒了几个侍卫。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更可怕的是,刺客的目标并不是太子,而是冲着皇帝去的。
大部分侍卫都在外侧巡逻,在高台上贴身保护的护卫本就人少,大部分还去一旁护住太子了,这边便显得捉襟见肘。
好在皇帝近身侍卫反应极快,长剑一闪,便将那刺客握着匕首的胳膊砍下来半截,受了一剑,那刺客哼也没哼一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对着皇帝笑了一笑。
然后——
侍卫长瞪大眼睛瞧见刺客胸前飞出十数枚枚细长的银针,直直冲着皇帝面门而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去接,奈何这些银针分散而来,攻击范围极广,终究还是有一枚针落在了皇帝的肩头。
反应过来的护卫几剑刺穿此人的胸膛,鲜血长涌,他闷哼一声,反而咧开嘴笑了,露出沾满鲜血的、白森森的牙,直愣愣地倒地。
“叫太医!”
侍卫长冷汗涔涔跪地,惊骇难言。
好在皇帝并不打算立时追究他的失职,只垂眼看了看肩上的这枚银针,大约是刺客身上藏着什么能发射银针的机关,在距离近的情况下便猝不及防着了道。
还没等随行的太医上前,皇帝便自己上手将针拔了出来,只是那银针力度不小,深深嵌入皮肉内,且并不如绣花针一般通体笔直,而是在针尖稍后的地方多了许多拧起来的小刺,拔。出。来时带出一片血肉。
肩头处的布料染上一片鲜红。
伤倒还是小事,养养就能痊愈,怕就怕……这针上藏了毒。
老太医颤颤巍巍地上前仔细看过伤口,包扎完后才松了口气,“万幸,针上无毒。”
“确定吗?”惠妃皱着眉头问,她虽然只是妃位,可自皇后身体抱恙后接过凤印掌管已十数年了,语调温温柔柔,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老臣敢以性命发誓,针上无毒。”
皇帝闭着眼睛,他否了那些叫起驾回宫的建议,静静等待片刻。
侍卫仔细检查过刺客后,从刺客皱巴巴的面皮上,掀下来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