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你方才……说了什么?”
谢君竹掩饰一般轻咳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看向了远处。
“没什么。”本来也只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彩虹屁,谢君竹没听到就算了,兴奋劲褪去后,燕明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羞耻,不敢再重复一遍。
感受过一次押题压中的快乐,他忍了一会,没忍住接着询问谢君竹明日的策论有无可能要考的重点,请学神指点一二。
谢君竹思考片刻后摇摇头,用行为告诉燕明,此科目并无考前投机取巧之策,不过,他安慰燕明。
“本朝考试重文采经略,时策论要等只做锦上添花之用,想来先生不会太过难为学生们的。”
燕明稍感放心。
夜间寒凉,冷风渐浓,吹得燕明瑟缩了一下身子,他好奇道,“你这么冷在外面做什么?”
谢君竹低头看他一眼:“赏月。”
只是赏月的话……倒也不必一直在外头吹寒风啊,燕明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太能理解学霸们诡异的脑回路。
“好吧,”他把手揣进袖子,像个小老头一样,慢吞吞转身,抬头望向遥遥天际处悬挂的一轮满月,“那你看完了吗?”
谢君竹顿了下,“嗯。”
良久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月色甚美。”
被吹散在风里。
转身回房时他自然而然地走在了燕明身后,替他挡住了春夜里仍寒凉的风。
及至两人走到寝舍门前,燕明正笑着说今日里发生的趣事,谢君竹略作低头,侧耳听他说话。
正在这时,不远处,隔了两扇门处的另一间寝舍,吱呀一声长响后,门扇被推开,傅元晟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
看到谢君竹同燕明紧紧相贴的姿势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瞬间眉头紧皱。
“做什么呢?”他大跨步走了过来,强势又状似不经意地插。入两人中间。
燕明被他突如其来的闯入挤了一个趔趄,他不理解,明明旁边有那么大的地方可以去,为什么傅元晟就偏得得朝他这儿挤,于是没个好气地说:“回去复习!”
谢君竹对于傅元晟的突然出现,没做出任何表示,只是在推开门跨过门槛时脚步略有停顿。
他自己不知的是,脸上的表情已全然不似方才放松舒展,而是略带烦躁的紧绷。
傅元晟一挑眉头,眼神一直盯着谢君竹的背影,一直至后者进屋,好半晌才收回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语意不明地说:“你最好是。”
这充满怀疑的眼神,这阴阳怪气的话语,顿时让燕明心头火起。他这两日可是实打实的拿出了吃奶的劲在复习,比之高考前也差之不多,骤然遭傅元晟这么一怀疑,又是生气又是憋屈,再说话时,言语间不禁显得有些冷淡之意。
“傅二公子恣意潇洒,我当然不能比,若这次考差了回家定然要吃挂落。”
傅元晟却好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噗嗤乐出声。
“放心吧,你考得再糟糕也不会受罚的,你祖父脾气那么好,以前我们逃课出去听曲喝酒被发现后,只有我们被罚禁闭罚抄书的份,从没见你受过一点罚。”
燕明仔细回想了一下老侯爷虎目竖眉不怒自威的威严面孔,对傅元晟的话抱有十二万分的怀疑。
老侯爷一看就是脾气不好的人,原主以前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若说没受过罚……
他是不信的。
说脾气好……
怕不是对他祖父的性格有什么误会吧。
严格意义上来说,燕明的猜测没错。
傅元晟的确对老侯爷的认知有误,却是因为他跟燕老侯爷未曾接触过的缘故,为数不多的印象全从燕明口中得知,每每闯祸时,燕明都底气十足地说由自己祖父兜着,时间一久,他便产生了对方是一个和蔼慈祥溺爱孩子的小老头的错误印象。
实际上,老侯爷年轻时曾是武将,随太宗亲上战场浴血厮杀,脾气又臭又直,暴烈不已。别家的小辈犯了错,长辈的惩罚左不过关禁闭抄书等不痛不痒的手段,老侯爷不搞这些虚的,每每燕明闯了祸,他直接拿棍子抽,下手也不带收敛,直抽得燕明背上腿上纵横交错的都是淤痕。
要不说燕家人都是一脉相承的倔呢,几次受罚之后,燕明还不长记性,致力于做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该玩玩该乐乐该闹闹,带着伤还能利索翻了院墙出去,全然不受影响,叫老侯爷也没了法子。
一般来说,受棍伤后都需要几日的静养,偏燕公子要面,疼得直不起身来还要强装无事,命人给自己敷了止疼药之后,便溜溜哒哒去各家看望受罚的好兄弟们,久而久之,在旁人眼里留下的印象便是,燕少爷被溺爱无度,从没受过罚。
傅元晟当然也属此列。
在那些在兄弟面前打肿脸充胖子的日子里,燕少爷不知道暗暗吃了多少亏。
现如今的燕明也没了以前的那些记忆,纵心有疑惑,也没那个底气去驳斥傅元晟,于是只能敷衍点点头。
同他闲扯两句后,傅元晟缓缓收敛了面上笑意,又想起来刚刚看到的场面:一人说话一人侧耳去听,两人身子紧贴亲密无间,这本来是个极正常的姿势。
偏生二人中有个人是燕明。
燕明还是个断袖。
还是个喜欢又高又瘦书生气十足男子的……断袖。
这就让他不得不多想了。
先前他还没发现,现在一想,谢君竹此人,从样貌到性格,竟样样符合燕明的标准。
喜欢男子本就有违人伦,他作为燕明最好的兄弟,深觉自己有有必要将对方掰回正轨。
可自打对方失忆后,又好似变了个人,他便犹豫起来,若是……燕明本没这个想法,失忆后已然回归正轨,再经他一提醒,又突然觉出男子的好来,那可如何是好。
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渠道,他早就去寻院长申请换寝了,现在书院的管事官是个年过六甲的小老头,不能主事,一有事找他便找各种借口推脱。
他皱眉道:“你刚刚和谢君竹在做什么?”
燕明不解,反问道:“就看看月亮吹吹风,顺路回寝室而已,还能做什么?”
傅元晟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叶牵雨为防书院生活无聊,带了不少话本来,按照书里的规律来说,一般男女二人相携赏月,那都是在两人互相情投意合但并未戳破那层窗户纸时才干的事!
不怪他多想,以往燕明虽然不爱红颜,但往往光明磊落,不屑于遮掩自己的与众不同,喜恶都写在脸上,然失忆之后,心思多有收敛,性子变得不如以往张扬,也不如以前好懂。
他暗自琢磨,偶尔觉得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有异,又觉不出来究竟具体是何处有异。
矛盾得很。
想到这傅二少爷就头疼不已,他好好一个正常的男子,之于男女之情都还似懂未懂,上来就要去揣摩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太难为他了。
燕明,少爷为你操心大发了。
他真是世间第一不容易的兄弟!
第27章 打扰
四月十六, 天气雨。
昨日夜间,外头呼呼吹了一宿的风, 门窗被吹得哐哐作响, 发出令人牙疼的吱呀声,桌上的烛火被吹得不住跳跃。燕明埋头复习间隙,还时不时分出心神抬眼看看, 生怕这脆弱的窗户承受不住烈风的摧残。
整宿不停的寒风像是一场提前给的征兆, 早起出门时,明显感受到气温较往日低了许多, 待燕明下了晨读课再出门时,已淅淅沥沥落下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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