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和傅元晟昨日已经见过他,叶牵雨也从他们口中得知消息,但除他们之外的菊院学子,无不抽气惊讶——
这先生居然这么年轻?
须知底下坐着的学子,年纪大的也约莫二十来岁了,教书先生居然这么年轻,很难让他服众。
总之寥寥十几学子,掰着指头数几道就能数明白的人数,小心思却多得数不尽,看似平静的课堂下暗潮汹涌。
困得眼前模糊一片的燕明恐怕是屋里心思最明白之人——他就想好好睡个觉。
片刻后,似乎是分发新书,他迷迷糊糊接过来,终于撑不住了,低头,趴下,枕着带有油墨香的新书,睡了个好觉。
梦里都在笑。
第9章 闹剧
待燕明再醒来时,学屋里已经没有容先生的身影了,环顾一周只有满堂的学子坐在下头,交头接耳,他不知自己打盹这一会过去多久,便打算侧身去询问傅元晟,谁知对方一见他就忍俊不禁,噗嗤一乐,笑得停不下来。
燕明:我长得很搞笑吗?
他一头雾水,又侧过身,看向另一旁的叶牵雨。小胖子比较乖,抿抿唇,用白嫩的手指指向自己光洁的额头。
燕明恍然,手臂在脸上一擦,满手的乌黑墨迹。
却原来,发下的书是新印制的,墨痕还未干透,就让燕少爷拿来当了一回书枕,上面字迹便完整地拓在燕少爷的脸上,“圣人曰”几字尤为明显,他这么随手一擦竟然未擦干净,倒是将墨迹更均匀地铺在了脸上。
引得傅元晟更大声更嚣张的嘲笑。
燕明抽抽嘴角,觉得自己此刻是写实的“面色黑沉”了,但他没有出门带镜子的习惯,于是也无法得知自己脸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傅二你再笑!”他冲着傅元晟挥挥拳头,奈何对方见他这副尊荣,更是笑得要岔过气去。
有这么搞笑吗?他闷闷想。
“给,擦擦。”他前桌的一个粉面漂亮少年朝他递过来一面手掌大的铜镜,还附赠一片香气四溢的手帕。
“呃,谢谢,”燕明抬头端详了下这个漂亮少年,少年的脸盘小巧,是个标准的瓜子脸,放在现代妥妥的奶油小生一枚。在启云朝待久了,燕明也见过几回少年郎擦脂抹粉的样子,多少比刚穿越过来接受程度大了几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我叫燕明,你呢?”
“云继影。”
燕明手一顿,有些惊讶,他穿过来被关在府里那几天,因为发觉启云不属于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他不仅没有身为现代人提前预知未来的优势,还因为没有记忆时常陷入显得格格不入,故此总是没事就找宝生聊天,打听外面的情况,所以也知道云乃是启云国姓,非皇亲国戚不可使用。
这么说,这漂亮少年可能是个亲王,他啧啧称叹,这书院当真卧虎藏龙,哪天蹦出来个皇子他都不会再惊讶了。
他不知道这云继影是何人物,也不好贸然直接问,但傅元晟肯定知道。这么些天跟傅公子相处下来,他发现对方简直就是个“京城通”,云京城里哪家酒菜好吃价美,哪条府巷里有哪些官宦人家居住,他全了解得一清二楚。
但傅元晟刚刚嘲笑他嘲笑得太大声了,他决定先不向对方低这个头。
反正与人相交,不一定非要知道对方的身份不可,交朋友看的是品行,不是家世。
在这一点上,他的理念可以说是和傅二少爷背道而驰。
“先生不在,我们需要做什么?”
叶牵雨便跟燕明慢慢解释说:“容先生就晨时来露了个面,然后给每人发了新书就走了,要我们预学第一篇,明日检查。”
燕明翻开书页一看。
跟天书无异。
他一个理科生,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诶,等会,他捕捉到一个问题,不无期待问道:“容先生就布置了一篇作业,那今日没别的课了?”
叶牵雨摇摇头,燕明正面色控制不住地露出喜色,正想说那我们还待在这干嘛,走啊,就见小胖子慢悠悠给予他重击:“我们还有六门课业的先生未见。”
“每个先生都要布置作业吗?”
“也许是的罢。”
啊——燕明在心里嚎叫,他趴在桌子上,眼神无光,生无可恋地说道:“让我死吧。”
上学第一日,仿佛是让他们来认脸的,叫学子们认清各个先生的长相外貌,顺带布置一下预习的作业,并没有正式授课教书。
此外,除了容辞容先生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先生,其余的教书先生都是有上了一定年纪,或威严冷厉,或和蔼端慈的老先生,每人说的话虽表达各异,但中心意思大致相同,就像是在后世每个学校开学都要有的校长讲话情节,翻来倒去的讲,燕明都有点不耐烦了,更别说这屋里还有那脾气更暴躁的。
接近正午下学时,一个姓李的老先生在台上慢吞吞说些燕明听不懂的古话,之乎者也的,他听得脑袋都晕了,突然,下头有个方脸学生冷着脸站起来,无视李先生不快的目光,大跨步出了学屋。
有人带头,下面本就有心想要提前逃离的学生压抑不住内心的浮躁气,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发觉李先生并没有惩罚那人的意思,屋里便簌簌的都是学子将垫子踢开的声音,纷纷站起身来陆续离开课堂。
全然无视了站在高台上的老先生。
这不是欺负老人家吗?燕明紧皱眉头,还是传授学问的师长,他正打算站起来,却被人握住手腕拦住了。
云继影用口型跟他说道:“不用管。”
燕明拧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依言坐回了位置上。
几人位置离窗户近,还能听到出去的几人说笑的声音。
“老东西,要不是看他一把年纪了,怕给他吓得有个一定,老子早就走了,讲的什么东西,我拿本书上去都比他讲得好。”
“下次王兄要是上去讲课,告知小弟一声,小弟绝对马不停蹄赶来听课。”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走了,下山吃酒去——”
“下山,再要上来岂不是很难走。”
“所以说你笨,我就算不上来了,你看那老头敢多说一个字吗?”
声音渐渐远去,学屋里寂静到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到,李先生表面上看去似乎是习以为常,仍旧面不改色地讲课,可燕明看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先生!”云继影高举手臂,“我有一处地方不太懂,还请先生指教。”
老先生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正色道:“哪一处?”
“这里……”
燕明也恍然:“先生我也有不懂的地方!”
小胖子慢半拍,温温吞吞:“我也……”
傅元晟叹气:“我也……”
谁也不知道,那天德高望重的李老先生缘何教了几个怎么也不开窍的学子,还心情愉悦畅快。
下学钟响三声时,燕明累得趴在了桌上,想起怎么也听不懂的课,想起先生严厉中略带温和的目光,最后想起课上嚣张张狂的几个人,他问傅元晟:“你认识那几人吗?”
傅元晟摇摇头,这些人不是京中的,他一个也不认得。
“我知道啊。”
云继影凑过来,很自来熟地挤进了几人的小圈子,“那个先前出去的,叫王少恩,渠阳人,后头几个就不清楚了。”
听到渠阳,燕明依稀记得好像叶牵雨就是渠阳人,他便问道:“他是你们那的人,你听说过他吗?”
小胖子捏着从膳房顺来的云片糕慢吞吞吃,闻声答道:“我们家很早就举家搬离了渠阳,后来姑姑在圣上面前得到几分恩宠,父亲也连带着在京中有了姓名后,我们便在京中定居了,再没回过渠阳。”
对叶牵雨来说,渠阳是他已经远去的灰色的记忆,他皱着包子脸苦苦回忆一番,只记起来家中几口人挤在一个小院子里,每日为生计发愁,是父亲的唉声叹气母亲的垂泪不语,在记忆里都透露出一股灰扑扑的苦涩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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