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49)
他确定都吃得一干二净。
“二十几个人,这里的兄弟估计都够算了。”说话浑浊的人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来一只火折子吹亮,微弱的光芒隐约照亮了方寸大的地盘。
原是这后院厢房内竟无声无息藏着几十号人!
“操他娘的巴子,还以为他们要上天井关,在那处截人可简单多了。”躲在暗处有人嘀咕着,那操着浑浊乡音的人也没去打断,那正是他的想法。
踩盘子的人分明看着往天井关去了,偏生路上又调头来科斗店歇脚。
这批人要是在天井关那里直接杀掉,可比在科斗店截杀简单得多。这科斗店的人多少都清楚这黑店的情况,可要处理这二十几号人的尸体,还是麻烦了些。
“行了,别废话了。赶明那女人归你,快活完了再轮到弟兄们成了吧?赶紧给我收心干活!”
打头的人一声令下,这有细碎动静的厢房重归寂静。
悄然推开的房门,顺着暗道上头的脚印,踩着脚尖逼近的刀光,衣角窸窸窣窣擦过栏杆……寂静透亮的月色下注视着这一切。
漆黑一片的屋舍里,借着窗外那稀薄的月光,程处弼冲着虞玓比划了两下,握着刀站在了门边上。
“咔哒”的推门声与程处弼的手起刀落近乎是同时,飚射出来的血迹沾满了桌面,油灯里劣质的油液摇动了两下,褐黄融入了鲜红的血液。
程处弼跨出门槛外,抬手把身后的屋门给掩上。
虞玓坐在窗边,淡薄柔和的月色打在他的侧脸上,投射到漆黑眼眸中的波澜平静,两手垂下来搭在膝盖上。他略一偏头看过去,正好看到后院马车附近一场无声的厮杀。
那速度与狠厉,同程处弼一般无二。
他们在白日里是嬉笑怒骂的寻常人,可在夜色的覆盖中,车队的家丁如同割稻草一般轻松地屠杀,带走一条条袭击的人影。
虞玓冷静地看完了整个过程。
土匪有心算无心,可他们,也是有心算无心。
螳螂捕蝉,黄雀犹在后。
虞玓的手指搭在膝盖上,轻轻地打着拍子,在寂静无声的漆黑中,安静地诵念着诗书经典,宛如不闻窗外声。
哒。
哒哒。
程处弼提着的刀滴落着血,染红了他的鞋底。他瞥头看了眼身后漆黑的屋门,咧嘴笑起来。这小郎君看起来还真的是有些胆量,这浓郁的腥臭血味中还能如此自然。
程处弼抬头看了眼走廊尽头踩着尸体过来的程一丁,“人都杀干净了?”
“留了两个人头。”他握着刀柄说道。
程处弼轻哼了声,这场激烈无声的斗争就在片刻中就消弭了,与他们而言只能算是简单的热身。
他随手把刀插在走廊上,然后推开了身后的大门,“虞玓,你可安好?”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从屋舍的窗边渐渐显露出一个清瘦的轮廓,淡薄的月色染了些柔和的光晕,只听得虞玓淡淡地说道:“程大兄果然厉害。”
程处弼哈哈大笑,随手在身上擦去了手心的血迹,他抬手狠狠拍了拍虞玓的肩膀,搂着他大步往外走,“我果然没看错,就得是有这样的胆量才是!”
滋溜——
那是鞋底踩在血泊中的声音。
虞玓掩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两下,继而蜷起手指,安静地靠在身体边,“留下活口了?”
“当然。”
程处弼带着虞玓走到了一楼,客栈的屋舍外多多少少都倒着尸体,毕竟最开始土匪就是打着分点屠杀的念头。在他们眼里这群肥羊都已经被小二的药给迷倒,要折腾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客栈的大堂灰不隆冬,四角已经点着豆大的油灯,勉强能够看清楚强压着跪下的两人都脸色青紫,看来是挨了不少拳头。
虞玓认出来一个是这客栈里的小二。
程处弼开始审问起这两个剩下来的倒霉蛋。
这时候的程处弼就没外表看起来那么憨厚了,他本来就是在兵营里混出来的,更别说程知节就是最大的兵痞子之一,对于软硬兼施的手段那是手到擒来。
不声不响就卸掉了两个倒霉蛋的胳膊,紧接着是手指。
关节的疼痛哪怕是再硬汉的人都强忍不住痛苦的嘶吼,那明显就是土匪头目的人就不说了,店小二很快就熬不住程处弼一边笑着一边卸骨头的做法,疼得鼻涕眼泪齐流,时不时还抽噎着口气,“我……啊啊啊啊……我说,啊啊别掰了疼疼我说我说我说……天井关后,天井关后面有他们的寨子,寨子里约莫有八.九十个土匪,呜呜呜呜呜我只是拿了他们的钱而已……”
程处弼松开已经断指的胳膊,挑眉看了眼守在门外的两个伙计,立刻就有人出门去看去了。
顷刻,他回来说道:“这客栈大概有四十余名土匪。”
也就是说寨子里少说还有一半的人马。
程处弼摸了摸后脑勺,“这要是再过去,多少还是有点问题的。”
毕竟在天井关那样的地势,就算只有四五十个人,要歼灭他们这二十几个人还是比较简单的。车队里的人都是能以一当三的壮士,可是在这样的天险面前,却还是有些风险的。
当此时,坐在边上一直冷眼旁观着刑讯过程的虞玓默默开口:“除了店小二外,这村镇内必定还有其他的探子。他没说明白。”
程处弼一顿,复慢慢低头看着那正小声哀嚎着的店小二,嘴角扯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唔,说得极是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虞玓低垂着眉眼,那冷然的模样宛如半睡半醒,全然没听见那响彻的尖叫声般。
站在角落里的程家家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想起虞玓从见血直到现在,都没有半分动容。
按理说……作为一个正常人,这应当是他第一次看到这般惨状才是。
怎会如此漠然?
半晌后,程处弼漫不经心地走到虞玓的身边,抬手擦去了额头溅到的血点,笑着说道:“东北角楼一个,几个村镇口各一个,对面一个。”
看来消息是早就走漏了。
如果是土匪成事了的话,现在按理说那些探子就会收到客栈发出来的讯息。
程处弼接过家丁递来的巾子擦拭着脸,亲自动手后他看起来面目都有些森然。
莫要看程处弼这一副憨厚可亲的模样,他的身后站着的是程知节,是这大唐的国公后代,哪怕是在京城长安都近乎是横着走的角色,没有点隐藏的傲骨与疯狂怎么可能?
“要么等,要么强攻。”
程处弼冷下声来。
从他们开始动手到现在询问完毕,对比探子他们现在顶多是浪费了多一刻钟的时间。
虞玓偏头看了眼大堂中昏暗的模样,“程大兄心里早已经有了成算。”
以程处弼的性格,短暂的回避已经是极致,怎可能一退再退?
程处弼朗声大笑,“知我者,虞玓也——”
他是个果断的性格,立刻喝道:“丁叔,你带着四个人留下来护着贤弟他们。其余人等,与我同往,可敢?”
“是!”
阖屋的人齐齐应是,颇有种森然之感。
虞玓握了握手指,清楚这种战局他不当去凑热闹,只是在程处弼带人离开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目送着程处弼率众离开。
天还未亮。
马蹄声先起。
哪怕是宵禁都不可能阻止得了程处弼的恣意。
虞玓听着那纵马离开的马蹄声,抬首看着从楼梯上被请下来的白霜他们,只温和地说道:“我等在这里等候便是。”他的眼神平静,“很快就有结果了。”
刘嫂与刘叔在屋里的时候就吐过几回了,就连刘勇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唯独白霜虽然神色苍白,但是神态动作都极为自然,“小郎君可要看些书?”
虞玓有些愕然地看了眼白霜,只见她温柔地笑着,虽然脸色惨白,眼里却没有半分的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