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32)
说书先生说得可不就是故事。
要是不起眼的事情也就罢了,可现在看着留香楼的人潮,保不准小半个县内都知道了这故事。他们或许不知道李连青是哪个皂役,却知道青莲李的种种恶行。而知道李连青的,这心里一琢磨,可不就是知道在说他?!
李连青再没皮没脸,日日夜夜听着人说着自己下作阴损渣滓的评价,如何能高兴得过来?再怎么不要脸,当真出了事,这脸他娘还是要的!
“得罪,我能得罪什么人?你不说他们得罪……”李连青暴怒的话还未说完,这脸色渐渐就低沉了下来。
要说得罪,而且还有这样的笔杆子……思来想去,李连青只能想到一个人。
不,应该说,他压根就没想过遮掩!
李连青紧紧握住拳头,眼里像是噙满了毒,“这他娘是不要命了,敢这般编排我?!”
王武一听他有了成算,连忙说道:“是谁?”
李连青把左近的两张凳子踹倒在地,气得额头蹦筋,“你早上不还刚见过那猢狲吗?!”
王武蹙眉,竟然是那冷漠的小郎君?
“你莫不是搞错了?我看虞玓那冰冰凉凉的模样,不像是能想出这种……这种手段来。”王武抓耳挠腮想不出个合适的形容词。
王武这边还感叹着,那边李连青已经气到再度摔杯,还是旁的皂役去阻了他方才停了下来,“这毕竟是留香楼,可不能在这里闹将起来。”
李连青喘着粗气,眼睛通红地说道:“是不是兄弟,还是不是兄弟?是的话和我抄家伙去那虞宅!”
首当其冲的王武有些推辞,毕竟这没凭没证地冲去人家府邸算什么事?
现在摆明了是李连青气过头,要真的闹出事来拦不住,他们这群在旁边的人怕不是得给老县丞恁死?
更何况……他们确实不想有如李连青这般被人“说书立传”的名头,那可当真是太惨烈了。
他们没立刻回答,甚至刚刚有个乐呵的年轻皂役憋着话不敢说,其实这说书先生讲了好些天了,就数这个故事因逻辑缜密,跌宕起伏最使人喜欢,西北坊现在谁不知道一个关于“青莲李”的负心汉?
只是李连青这两日足不出户,而王武差点没睡死在肚皮上,这才不清不楚。
要说阴损,却也还不至于。
可细想来,当真是捉笔杆子的文人才能有这样温温柔柔,却宛如片片割刀的巧妙手段。
李连青一看他们的反应,登时就回过神来,气愤地指着他们几个说道:“你们这算他娘什么兄弟?我要……”他还未说完,门外突地被人推开了。
他正气头上,头都不抬就骂道:“什么玩意儿就敢进来,给爷滚出去!”
一把苍老的声音幽幽地说道:“你让谁滚出去?”
李连青一哆嗦,猛地抬头一看,只见他家舅爷背着手站在门外,一脸铁青地看着他。
完了。
完了!
李连青登时面如死灰。
…
虞宅,书房。
窗户半阖,院里墙外爬满的地锦在凉风中习习而动。
斜阳的余晖恋恋不舍散落在靠窗的书桌上。
虞玓小郎君的鬓边簪着朵硕大的木芙蓉,浅白与淡粉的色彩交织在木芙蓉的花瓣里。
他站在书桌前,提笔落字。
蘸饱的墨渍在铺开的白纸上荡开,书写的经典正渐渐成型。
虞玓气定神闲,写得端的是一气呵成。
文人之笔,向来进可定国□□,退可口诛笔伐。
武可杀,文亦可杀!
第27章
白霜端着糕点茶水过来的时候,虞玓并不在屋中,而是与大猫在墙边。
瘦削单薄的小郎君矮着身子,趴在墙头的大猫卷着尾巴,正一勾一勾逗弄着虞玓的头发,瞧来如同披了层温和的血肉皮毛,全然是一头懒散闲暇的猛兽。
对比刘家人的担忧,白霜渐渐习惯了这头小猛兽跟在虞玓身边这个事实。
接触是相互的,虞玓亲近那猫,那猫何尝不是?
只是白霜有种古怪的感觉,大山公子偶尔怎么给她一种,像是在哄小孩儿的错觉?
白霜进屋把东西放在书桌边,虞玓默完的纸张就放到边上,她无意间看了眼,那最上头的墨渍还未干透。白霜略懂些字,只隐约看出来像是在讲述一个关于“王姓”将军的故事。
她抿唇笑着,退出来带上了门,同郎君说了些话,这才又出了院子。
西北坊里头。
李连青正从留香楼垂头耷脑跟着老县丞出去。
王武赔着笑脸把一老一少送走后,旁的皂役奇怪地说道:“李哥怎地脸色这般难看?”要说往日做了出格的事情被老县丞逮住,那也是曾有过的。
怎么这一次就看着不大一样了?
王武送走老县丞后,那谦卑的模样登时就换了,懒散地倚靠在门上,用下巴扬了扬大堂中间还在讲着跌宕起伏故事的说书先生,“可不就是传到老县丞的耳朵里去了?我看李哥这次悬了。”
王武听着那满堂彩的喧闹声,忍不住啧啧称奇,他还从未看到老县丞那么难看的脸色。
这一次李连青,怕是有难了。
…
西北坊相隔不远的一屋舍里,尹口郭和张三对坐着吃茶。
“张老板近来可好?”大胡子的尹口郭拖长着笑意说道,那屋里内外,尹口郭和张三的人都各自站了两三个。
张三脸色很是倦怠,看起来像是连夜没有休息好的模样,“家中出了些事。”之前他被县衙的人传唤,被审问了大半日才得以回来。然后他们那条街的里正连夜登门拜访,好一通商量直到天色拂晓才离去。而今日尹口郭的人在半下午的时候就守着他,等他露面就强把他给请了过来。
这连轴转如何能让张三脸色好看?
“尹老板有事直说吧。”张三不想再兜圈子了。
尹口郭拍手,“张老板果然爽快,我要的那批货呢?”
张三抬了抬眼皮看尹口郭,忽而嘿嘿冷笑起来,“尹口郭啊郭半边,您难道不知道最近我的状况吗?县衙的人查得紧,要是我但凡送货出去,尾随的差役还不得把您也给带进来啊!”
虽然张三看起来像是在奉承尹口郭,可光听他称呼尹口郭的模样,那定是饱含着怨气的。
石城县近来谣言纷纷皆是关于那只凶残的恶猫,有鼻子有眼的说法越来越多。
张三起初也怀疑过,但是他在石城县那么多年,于县衙还是有些门路的,起初是为了陈屠户那件事,却阴差阳错得了仵作关于西北坊死者的看法。当初尹口郭言辞凿凿凶手是那只凶猫,且传言越来越广……可事实分明与他的说法不符,这岂不是在糊弄张三?
当初在西北坊屋舍,除了他张三的人。
就只有尹口郭的人。
而如今和尹口郭合作过的人,如今竟只剩下他一个!
这如何能让张三不紧张后怕呢?
这所谓凶猫的消息,怕是尹口郭给放出去的吧!
尹口郭吃着酒,看似平静地说道,“你想贪了我的钱?”他捏着酒杯,望着张三的眼里满是恶意,“你可知上一个这么做的人,现在如何了?”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张三不会拼得鱼死网破。
可尹口郭这明晃晃的杀意却让他胆战心惊,连忙说道:“你可别忘了,我的手中有大量关于你的消息,倘若你真的敢对我动手,明日我未归家,那些消息就会送往府衙!”
尹口郭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意,“光是县衙那些残兵败将,你以为能奈我何?老子当初上战场杀人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哈,那虞玓已经知道那乱葬岗的事同你有关,且就算县衙挡不住你能奈何,这平州附近可是……唔唔唔……”张三那飞沫怒言还未说完,就被站在他后面的人用力踢了一脚膝盖,疼得弯了腰。
“嘴巴堵上丢到后面去。你带个人拿着他的牌子去张三米铺领粮,能拿多少拿多少。明日出城!”尹口郭眯着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