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200)
“那……”她下意识张了张嘴,但是在看到虞玓的脸色后猛地吞回了想说的话。那毕竟是郎君的隐事,刺探太过并非好事。
虞玓平静地摇头,“不必有何顾虑,那是他们彼此的恩怨。阿娘不愿作为阿耶的附属归于虞家的祖坟,却其实也不多在乎自己身后事究竟有无所谓的供奉。而阿耶许是对阿娘怀有愧疚,病逝前夕虽是在鸣鹤落脚,却从不打算归于祖坟。”
他大抵是留了一个合葬的念想。
只不过徐娘子在临终前终究没有留下任何的遗言,就连虞玓在那些古怪语言的小册里面虽然找到了虞晦坟墓的地址,仍是没有发现其他的话语。
或许世人以为夫妻死同穴是一出佳话,若虞玓有此举动自然是会博得美誉。可徐娘子不想,虞玓万是不会因为所谓的好名声而违了她的主意。
虞玓握着卷轴踱步,于地板打下一层薄薄的剪影,光影间飘着微尘般的浮絮,他斜眸望去,清幽的宅院并未被夏日的炎热穿透,仍是带着老宅悠远的气息。
这人的念想……总是得惦念着,多记着几分,多记着些话,就如同那人还在世上。
…
虞玓在老宅躲懒了数日,本是打算多住些日子,可偏生这族里的人认定迁坟是一件大事,这落叶归根总归是一生最后的归宿了,如何能因为一句遗言就撇开不管呢?故而那劝说的人自然是前涌后继,让虞玓不堪其扰。
他本就是冷性的人,被骚扰多了脾气自然是不好,管事在其中周旋也冷汗都要下来了。二郎的身份自是尊贵,可这些族内的宿老也是不能开罪的……正在这焦头烂额的时候,虞玓打算离开的消息一经传出来,他是最赞成的一个。
老宅的人没想到郎君会这么快走,直接当夜定了主意,翌日凌晨就直接行礼装了马车打算离开。等那些宿老得知消息后,虞玓的车队早就一走了之,故而他们也只能在事后看着管家命人送上门来的礼品吹胡子瞪眼,想象着那正是不听劝的虞玓怒声说几句。
忽有一只小手瞧瞧掀开盒子,“哇~祖父,是东村的粘糕!”
那酣畅淋漓的怒骂声被小孙女儿稚嫩的叫声打断,顿时让那疯狂输出的老者愣了一愣,片刻后纵然是奶娘早就抱走了小孙女儿,却也是再没了那气氛,兴意阑珊地坐了下来,看着那被小孙女儿掀开一角的盒子生闷气。
“……确实好吃。”
…
车队离开长安往鸣鹤镇来是饶了路的,而要从此处再往石城县,需要先走水路再换陆路比较合适。此事惯有那会做事的管家与程府家丁去做,而其他的人则是在临时歇脚的客栈暂住。
一路走来,虞玓自是不拘着白霜扶柳两个姑娘的闲逛,而徐庆也跟着她们一块去了,以免两位颜色好的娘子被人欺负了去。
而虞玓请了店家准备热水,在沐浴后懒散地靠在窗边,那冷冽的脸色在斜阳的光亮中却也没柔和半分,那微蹙的眉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极其,极其轻微的响动在房梁上响起,虞玓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却只在昏暗的光线中瞥到了一团形状模糊的大毛团……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怎这次居然是出现在上面?”
其实他也注意到了,往往大猫出现的时间总是在那些难得有空闲的时候,比如中午傍晚,又比方说深夜。
庞大的猫极其轻巧地从房梁跳下,先是踩着洗脸的架子缓冲,再蹿下了地面。那一旦下地就极其嫌弃地抬着肉垫的模样,仿佛是在看刚才那瞬间究竟沾了多少横梁的灰尘。
虞玓漫步去取了水盆来,放在地面正好给他洗洗爪子。
他也不去盯着大猫看,而是走到刚才沐浴的角落寻了寻,找到最后一条干净的巾子走回来。果不其然大猫四只爪爪都正闲闲地晾着,就像是刚才都一一踩进水里清洗过般。
虞玓看着那有些灰的水盆,挑眉思考着大山公子究竟是如何无声无息洗肉垫这般无聊的事情,一边蹲下.身来轻柔地捉住他的左前肉垫,用干净的巾子一点点吸走那堆毛绒绒里散发的湿意。
不多时,门外渐有脚步声响起,听来还有些急躁,比之往日白霜走路的速度还要快些,却也重了些。彼时屋内虞玓刚站起身来,拎着条半湿透的巾子望着恰是经过半开房门的白霜一行人,叫住了他们。
白霜依言推开了门,一眼就看到正闲闲趴在软毯上的肥坨坨。
那灰黑色的软毯子想必是郎君塞过去的。
“大山公子?”站在白霜后头的扶柳叫出了声,她万万没想到在距离长安这么远的距离,居然还能再看到那只硕大的猫!
说来也是奇怪,如果是在郎君的身旁,对这种神异古怪的大猫她反而没有那么深重的诡异感,只觉得是只普通柔软的大猫,可要是在其他地方看到了大山公子,扶柳向来是有多远避多远,万万不敢靠近的。
白霜冷静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吗?这一路上大山公子都是跟着一同来的。”扶柳眼里浮现了茫然,她这么久都从未看到过大山公子出现,原来这段时间他都是跟在车队的后头吗?
难道这只大猫看起来如此凶猛……就是因为它会自己捕猎,说来也是平常也不怎么看郎君去喂过那只猫,可他偏偏却一直活着……自然是有自己狩猎的本事。
虞玓颇为无奈地看着白霜睁眼就胡说八道,却没有去打断她的话,任由着她说完后,这才问道:“发生何事了?”
扶柳的脸色一僵,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白霜,而白霜仍旧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带着笑意淡淡地说道:“郎君,只是些许摩擦,并非大事。”
虞玓慢慢地说道:“以白霜姐姐的涵养,如果只是小事,自不会让你动怒。”
白霜沉默了片刻,那模样不知是欲讲还是不讲,只她的视线从虞玓的身上扫过,却是看到了他仍旧湿润的头发,“……郎君,你记着要给大山公子擦拭爪子,怎不给自己也擦擦头发?”她有些着恼地看了眼虞玓,转身下了楼,那模样像是要问那掌柜小二要些干净的巾子来。
虞玓的视线平淡地落在第三人,也就是他们中一直不说话的徐庆身上,“徐庆,你来说。”
徐庆面露苦色,却听到郎君不紧不慢地说道:“白霜姐姐既然离开了,那自然是知道我会问的。再拖下去,该生气的就是我了。”他冷冽的嗓音说话总是如同清澈的泉水,自高山流淌而过,带着透骨的凉意。
扶柳嘀咕了一声,“那郎君怎不问我?”她以为自己的声音足够轻微,甚至只是轻轻动了动嘴唇,却被郎君如同察觉到般头都不抬地说道,“你会有所隐瞒。”
“那徐庆呢?”扶柳有些不服气。
虞玓淡淡地说道:“他不敢。”
徐庆这下的苦笑就融入点苦涩来了,却不得不承认虞玓说得并没有错。郎君向来对娘子们总是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温柔,在有徐庆做选择的前提下,他自是不会去逼问白霜扶柳。
确实,打从一开始郎君问话,徐庆就知道这话到底会是他来说。毕竟……这种事不管是白霜还是扶柳都不大好开口。
扶柳看了看虞玓的脸色,寻了个借口退下了。虞玓的视线有些冰凉,在看着扶柳消失后,漆黑如墨的眼眸盯着徐庆,让他不由得背后打了个寒颤,“何事。”
这是他重复的第三遍。
徐庆缩了缩脖子,轻声说道:“我们一道出门去,在那胭脂铺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几个口花花的混子。对白霜……不过都被我赶走了,只是那胭脂铺的老板却同我们说,让我带着两位娘子赶紧离开。说是这些混子都与镇子内一个张姓大户有关,若是被混子们看中的姑娘,不多日或是被王家强掳,或是强纳做妾,尤其是这外地的姑娘家更有可能……”
他巴巴地说完这些话,天色已经暗淡下来,这屋内因着他们在说话,也没人敢进来点灯,故而徐庆压根看不清楚虞玓究竟是何表情,只听到他冷淡地开口,“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