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158)
“你让我作噩梦了。”
虞玓也懒得去思考今夜他是怎么摸进来的,可这沉甸甸压在胸口上的重量,任是谁怕是都得沉.沦在要被压死的梦境中。他信手撸了一把大山公子的毛,被毫不留情地一尾巴甩在手背上,抽红的手慢吞吞收回来后,虞玓突地想到一个缠了他好几天的问题。
作为一只猫,大山公子掉的毛这老多,会不会秃?
虞玓抿唇想了想,下了床榻去点燃了光,只有一根蜡烛只能浅浅地照亮床前的这一小块地方,回头一看那大猫的兽瞳幽幽散发着渗人的光,如同在深夜墓地里幽然升起的两朵鬼火,胆小的人势必要叫出声来。毕竟那浑然天成的黑色是他最隐蔽的遮掩。
他低头看了看雪白的中衣。
胸口的衣襟已经凌乱了些,沾着好些细小的黑毛,袖口也有点毛绒绒的小痕迹。
虞玓轻叹了口气,也好歹是现在白霜已经不负责他衣裳换洗的事情,不然依着她的敏锐怕是早就发现了……不,也不能掉以轻心,白霜姐姐现在多少是有些怀疑的。
他返身上.床,盘膝坐在静默的大山公子面前,那随意散漫的姿态让猫甩了甩尾巴。
“你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虞玓面无表情地说着担忧的话。
虽然虞玓之前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亲近的人多少是知道大山公子或许并不是消失……而是……也就是这种猜测让白霜如同护崽的母兽般敏.感着任何一切靠近的猫科动物。而且现在大山公子这种飘忽不定的出现方式,定然会再引起些麻烦的风言风语。
早前在石城县已经听过不少了。
但那不过是偏僻的小县城,如果是在长安那就另当别论了。
虞玓抬手揉了揉如同雕塑般的大猫,望着已经有些擦亮的天色,轻声说道:“我这一回能亲眼送你走了吧?”之前几次消失离开的时候,虞玓近乎都在睡梦中。
漆黑的大猫团闷闷不乐地把虞玓伸过来的胳膊给压在肚子下。
猫磨牙地看着带着薄茧的手指。
不过……他抬着猫脑袋看了眼虞玓。
那明晃晃的牙印还在上头,而显然虞玓已经把这件事给忘却了。
猫的心情突然就好起来了。
肉垫勒紧了那只手,紧到都几乎要冒出来锋利的爪子。
晨光微熹,在梆鼓敲响的第一声中,虞玓再一次看到了大山公子的身影渐渐虚幻消散,模糊不定的虚影中,他看到猫脑袋低下头去狠狠地咬了一口。
嘶——
虞玓面无表情看着又冒出血口的手指。
他慢吞吞收拾完自己出了门去,刚撞见白霜就被她紧张地又带了回去,言辞有些闪烁地说道:“昨日熄灯后,郎君又出去了?”
虞玓:?
他偏头看着白霜,清透漆黑的眼眸迷茫了起来。
白霜自去取了铜镜来,虽然有些看不清楚模样,但还是能勉强让虞玓看清楚自己下巴上有个明晃晃的小牙印。他下意识摸了摸下颚,确实能摸到一点点痕迹,在触碰中还有点刺刺作痛的感觉。
有点破皮了。
虞玓:……这个位置未免有点太尴尬了。
虞玓淡定地说道:“如果我真的与谁厮混,今天早晨就不会这么安静了。”至少门房难道会不知道这件事?门房知道了,那意味着房夫人就知道了。
白霜刚才是有些错乱了,现在冷静下来思考确实不可能。这不是郎君的脾气,但是她蹙眉看着虞玓脸上的牙印,就这么个牙印的存在……怎么看都不太像是人咬出来的,这更尖更细……
“大山公子回来了。”
虞玓平静开口,对这小牙印没什么反应,左不过还是遮掩不住,总不能因这样的事情而请假。他轻描淡写抛下这句话后,冲着白霜点头,那模样就打算重新出门去。
白霜微愣后,抬头看着外面的天色,拉着虞玓在书桌前坐下,让他连靴子还没来得及脱下就冲着他急急说道:“郎君且等等。”
随即她就出门去。
虞玓敛眉,不多时后,他再看着白霜拿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进门来。有粉的有红的脂膏让虞玓分不清究竟是何物,白霜的指尖轻点晕开些香脂,一边在虞玓的脸上涂抹一边说道:“郎君且先用着这些遮盖下痕迹,毕竟就这么走出去,还是难以解释。”
言语间,白霜已经接连轻点了好几下,然后再用指腹轻柔滑开。
两三次重复不同的香膏后,那小牙印的痕迹被遮盖起来,只要不仔细盯着看,那就几乎没有发现的可能。
虞玓有些惊奇于这装扮的能力,不过紧接着就被白霜推出门去,“郎君快要迟到了,您且先去,等回来再好生解释一下‘大山公子’这件事吧。”
虞玓脸色微僵,快步出门去了。
白霜的上妆如何,虞玓自己是看不清楚的,然这一天下来都没什么人觉得虞玓怪异,那确实是有些效用的。虞玓并不在意此事,在丢开来也确实都忘记得差不离了,知道下午的时候望到窗外有声猫叫,这才突地想起此事。
原来这宫廷中也是养着猫的。
虞玓敲了敲笔杆,重新放回去后,在有点吵闹的交谈声中,看到了穿过人群来找他的韦常。韦常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那一声轻响让屋舍都静了一瞬,然后稀稀拉拉地人一瞬间都走光了。
虞玓淡淡地说道:“你想找个地方与我说话,也不必用这样的方式。”
“都是喜欢作壁上观的人,这样不更快一些吗?”韦常耸肩,抬脚在虞玓前面的桌子坐下,冷着脸说道,“我去找太子了。”
虞玓挑眉,全然没想到韦常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后悔了?”虞玓说这话的时候是淡漠的,让韦常的眼皮子都忍不住跳动了两下,在咬牙的同时还是忍住了脾气,“这不是你的建议?”
虞玓道:“可我以为你更愿意看着你姐姐去送死。”
韦常的手指微颤了一下,掩盖在袍子里几乎看不清楚,“说什么送不送死的话?你简直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虞玓的眼神淡漠,没甚兴趣地收拾完东西,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韦常长臂一挡,有些匪夷所思地说道:“你说你为何这么……”
虞玓信手用书袋挡住了韦常的手,“慎言。”韦常咬牙,这是虞玓第二次和他说这样的话。
“你作甚平白无故地帮我?我此前对你可没什么好脸色。”韦常收回手,有点奇怪地看着虞玓。虞玓看着虽然冷漠,可确实多少是没恶意的。
虞玓微顿,有些怜悯地看了眼韦常。
“我不是在帮你。”
他与韦常擦肩而过。
太子明显是打算对韦家做些什么,身为韦家嫡系一脉的韦常也当是棋子之一。
虞玓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出了门去,初春的日头有些薄凉,虞玓刚走了几步,正撞上急匆匆赶过来的內侍总管。这中年总管在看到虞玓的时候大喜,连声说道:“郎君在就好,郎君在就好,还请郎君随奴婢来,太子殿下正有事请郎君相商。”
虞玓微眯着眼,顺从地跟在內侍总管后头离开了。
惯常来带虞玓的小内侍今儿却不在,以往那叽叽喳喳的声音虽然吵闹,可虞玓多少是习惯了。今日换了这內侍总管来……多少是有些不对劲。
虞玓淡淡地说道:“许二和呢?”
那是原本那小内侍的名字。
伺候的宫人是不该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一来卑贱,二来没有必要。可许二和与虞玓待久了后,却知道这郎君只是面上冷,若是不妨碍到利益的要事,惯来是带着冷冽的柔软。纵然是恣意些也是无妨,说多了偶尔还会答应几句,有时候天南地北说着几句,多少就涉及到自家的情况。
虞玓说的话不多,却记住了小内侍的名字。
內侍总管正在前头带路,他惯常出来做事,身旁是还会在跟着两个小内侍,闻言脸色有点微僵。那和善的总管回过头来说道:“许二和今儿犯禁,已经被拖下去处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