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33)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如今再继续逗留下去没有意义。若不是还留着张三以防万一,他现在就能把那怂货给砍了!
尹口郭在屋舍里慢慢吃茶,思忖着方才张三的话头。
那虞玓……是个祸害。
当除!
还未思忖完全,尹口郭耳边听着外面越来越热闹的声响,顿时皱了皱眉。
他在这县城内有些嚣张,可行事到底是隐蔽的,除开张三他们外,从来不曾接触过外面的。但凡进了这屋里的人,就没能出去过,那日吃酒的歌姬现在还在后头养着。
“怎么回事?”尹口郭有些怒意。
外面守着的人猫着腰进来,“老大,外头有人在成亲,迎亲的队伍堵住了门前的道。”
尹口郭蹙眉,听着那些喇叭唢呐的声响头都大了,“滚滚滚!”
那人麻溜滚出去。
尹口郭现在手底就剩下四个人,这一趟进县城虽然折损了三个,可对尹口郭来说还是一趟值得的买卖,不然他上哪儿去找能养活那一堆牲口的钱,百来张嘴总还是得花点功夫。
他训完人后,又悠哉吃着最后一杯香醇浓郁的酒。
这还是张三最初为了生意牵线送来的,据说是这县城里最得意的酒水。
果然还是有些滋味儿。
尹口郭把酒杯重重摔在地面,盘算着等出去后再抢掠几个村庄,带些美娇娥,这过冬时节就能舒舒服服度过了,总好过给皇帝拼死拼活数年,连恣意放纵都不允许一二!
那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哟!
…
夜晚秋风飒爽,宵禁后坊外的街道除了巡逻的队伍脚步声外,寂静无声。有一道阴影快速略过坊墙,如入无人之境般踩着瓦片踏过屋舍,迅速地翻到了虞宅门外。
虞宅日间只有老刘叔一人守着,夜间刘勇偶尔会去陪着他一块值班,只后来虞玓说不许日夜操劳,就改成了在门房的小间睡觉。刘嫂也不理会自家丈夫的倔脾气,自己一人睡得更踏实。
那黑衣人快速翻过虞家的墙壁,贴着墙根阴影往后院深处去,在安静的后院中听到了朗朗读书声。正屋里还是漆黑一片,左近的书屋亮着豆大昏暗的光芒,窗户剪影上印着那站得板正的小郎君。
“……民亦劳止,汔可小息。惠此京师,以绥四国。无纵诡随,以谨罔极。”虞宅的人气确实淡薄了些,偌大一个宅子里,似乎只剩下这缕人烟味,在幽幽诵读着诗书。
那黑衣人艺高人胆大,粗鲁地推开了门。
初入书房,夜行人就看到虞玓背对着门口,立于书架前的模样。
他根骨分明的手指搭在书的脊背,正抽出一本极厚的书籍。那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吸引了虞玓,那背诵的声音暂且停下,他回头看着肆无忌惮站在门口的黑衣人。
他身形粗壮高大,赫然挡住了门口的出路,蒙面后露出来的眼睛冒着精光,一看就来者不善。
虞玓把拿下来的书籍搁在桌案上,森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了两下:“王君廓。”
他漆黑如墨的眼眸看着来者,清冷地说道:“别来无恙。”
尹口郭,不,王君廓黑布后的脸登时就冷了几分,“谁告诉你的?张三?”他还未露出半分狰狞,就全被虞玓的这句话堵回来!
张三那家伙猜出来了?
不可能!!
王君廓思忖着,以张三的性格,哪怕是再爱钱,知道他是谁之后都不可能与他做生意。张三顶多就猜测到他是土匪强盗的身份。
虞玓岁数小,身量矮,与王君廓粗壮的身材相比,远远不够看,眼下一人在外一人在内彼此对峙,不知为何小郎君的气势却与王君廓相当,丝毫没有被压下去。
虞玓眉眼淡淡,清透的眼眸径直看着王君廓。
王君廓,实乃大唐初期的开国将士之一。
他于行军打仗上颇有能为,协助李渊父子大胜不少战役,虽然不比秦将军那些出名,却依旧是战功赫赫。然王君廓的性情一贯嚣张跋扈,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在驻军当地惹来不少的怨念。在贞观元年的时候,因为猜忌朝廷要对他动手,王君廓索性杀了守卫叛出朝廷,在路上被乡民所杀。
当然,这是官方的记载。
倘若王君廓当真死了,眼下站在虞玓身前的人又是谁?
“尹口郭,郭半边,其实你一直在张扬着自己的身份不是吗?”虞玓淡淡地说道。
王君廓扯下黑巾,大步走进书房内。
这如入无人之境,走得比虞玓这个主人还要自在。
他在宽背椅坐下来,与站在书架前的虞玓正好相对。以王君廓的能力,想要杀一个瘦弱的小郎君不过是易如反掌,甚至能用杀鸡焉用牛刀来形容。
昏黄的油灯亮照在虞玓的小脸上,那种冷漠到精致的脆弱感让王君廓不禁有些手痒,他向来不喜欢虞玓这等文绉绉的瘦弱郎君,不管是鲜血还是伴随着的尖叫声都能让他发自内心的喟叹。
王君廓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斜睨着一脸无惧的虞玓,“你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的?”
“县衙外的宣化坊常年贴着剿匪的榜文,虽然向来少有人看,但是某确实留意到了。这伙劫匪向来喜欢不定位的游走劫掠,数量在百余人左右。领头的人看来极为彪悍,有作战意识,从不贪恋来去自如。根据县衙连续替换的三张榜文的地点,可以看得出来这伙劫匪正在不断往石城县迁移,如果速度足够的话,在两三月前抵达石城县不是难事。”虞玓不知为何先不说回答,反而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平州临近的几个州遭灾,大量减产后粮食的价格在攀升,劫掠附近的村庄不足以得到足够的粮食,如果劫掠的数量太大,必定会引起附近大州的注意,有足够钱财的前提下,还不如大量购买粮食,甚至还能得到一个不错的价格。这样不禁能扛过冬季,甚至还能养足人马在来年开春再战。”虞玓缓缓道来,眉头微挑。
大量买货时,单价往往会减低,这是经商习惯用的手段。
“你说某说得对吗?王首领?”虞玓轻描淡写戳破了王君廓另一层身份。
他能猜到王君廓的两种身份,确实与张三有关。
张三与王君廓合作了三个月,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也偶尔会透露出来。
他告知了虞玓关于尹口郭本姓为“王”的事情,可其余的……当然是得感谢喜欢讲故事的徐娘子了,大唐至今的开国将领谋士脾性,她近乎如数家珍,幼年可全都是虞玓的睡前故事。
尹口为君,郭半边为廓,本姓为王……把名字拆解开来再成为名字,确实足以看得出王君廓此人的性格桀骜。
如同拆字谜般的姓名出现在虞玓面前时,就已经被他快速联系到了一起,只不过太过奇特,如同天方夜谭。做过将士,对朝廷不满,落草为寇,行事恣意,姓氏奇特……虞玓只有六成把握,只能当场喝破以窥其真相。
他赌对了而已。
王君廓朗声大笑,丝毫不在意会引来虞宅其他人,又或者是说,这虞宅里的三瓜两枣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小郎君思考之缜密,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他饶有趣味地看着虞玓,“不过你看破了我的身份,我倒也不差。”
匕首在他的指尖跳舞,刀锋如同他的臂膀般听话。
“虞玓……你可知你的身世如何?”王君廓微眯着眼,眼里的精光如同紧盯着猎物的虎豹。
虞玓微蹙眉头,“这与你无关。”
“这同我的关系可就大了。”王君廓的眼里尽是无法掩盖的阴毒恶意,“你那叔祖与我有仇!你说我找上你,是不是应该的?”
“哼!”王君廓猛地一掌掀翻了桌几,看起来像是越说越气般,右手的匕首也猛地插入了椅子扶手,看他盯着小郎君的模样更像是要生吞了他,“你当真以为老子愿意和你兜圈子?”他的眼神如刀,宛如要把虞玓给片成肉块。
虞玓看似淡漠平静,可行事却率性果敢,说话直接坦然,毫不留情!
这模样……
“这模样偏偏像极虞世南那个老东西!”王君廓异常厌恶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