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138)
以虞玓对太子的了解,若事情到了他宁愿自曝也要恣意行事,要么迫在眉睫,要么是他真切关注的。哪怕这看似温柔的太子殿下实则薄凉,可九成宫还有长孙皇后……如此赤.裸裸的建议太子从容应对,也未免有些齿冷。
太子漠然视之,任由着场中吵得猛烈,搭在桌案上的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不规律的节奏裹挟着轻微的烦躁感。他半睁着的眉眼带笑,却看不出有半点真实的笑意来,往往看了更让人背后发毛。
“那由太子殿下亲往。”
聒噪的杂音猛地终止,争论的几人顺着声音望向那本来一直坐得安稳的虞玓。
刚才那话正是由他说出来。
“你知道你刚刚说的是何话吗?你怎敢让太子殿下去亲身冒险!”贺兰楚石的脸都绿了,如果现在不是在太子的面前,他估计要几步抢到虞玓的面前,拽住他的领子狠狠摇上几下。
太子乃国储,怎可以身犯险!
就连杜荷与赵节等几人都纷纷出言反驳,甚至都忘记去提及虞玓不该开口这事。太子已经暂代国事,若他离开京城,这长安群龙无首,又该如何解决?
虞玓有些淡漠,“若是太子只离开一些时日,朝中大事自有三省官员能暂时维持运转。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若要消除其负面的影响,可需拿自身的安危来换。”他这话说得冰冷,甚至听起来丝毫没有顾及到太子的安全。
贺兰楚石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来瞪着虞玓,几步往前走到虞玓的面前,“竖子尔敢!竟如此羞辱威胁太子——殿下,请准许臣教训此子!”
太子眨了眨眼:“退下。”
“太子……”
“孤说退下。”太子抬眸看着冒进的贺兰楚石,“听不懂?”他的语气冰凉,听来有些骇人。
贺兰楚石咬牙,“卑职不敢!”他不情不愿地退回去,语气显得有些着急,“卑职是一片苦心,太子殿下万万不能受了此子的蛊惑,若是能离开长安,必定会迎来朝臣的攻击,对您极为不妙。”
其他人也是不能接受,在他们看来这个建议简直就是在儿戏!谁能够担起这个责?
就连杜荷都有些后悔,他本来就知道虞玓究竟是怎样的脾气,怎么能够在放人进来之后还不稍加准备的?这要真的让太子殿下有了心生这样的主意,那可万死难辞其咎。
“现在一路往九成宫去,路上被埋伏的可能性极小,若是太子殿下亲自前往,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虞玓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不是更好吗?”
“好他娘的好。”
有那激进者忍不住暴了粗俗的言语。
虞玓幽幽看着他们,“那现在是否觉得,让太子殿下派人前往反而是一件好事?”
众人语塞。
太子那冷若冰霜的模样乍然破碎,抚掌而笑的模样瞧来又是温柔有礼,“虞玓所言极是。”
太子一旦开口,就相当于给这件事定了调子。而他竟然是赞同虞玓的建议,又或者说,他本来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想法。
只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提出来,而是任由着东宫属臣在喧闹争吵,而太子殿下则作壁上观,闲闲地看着这热闹的模样。
真是恶趣。
虞玓想。
他正襟危坐,平静地说道:“有谁能担保,此时此刻的对话不会外泄到圣人的耳中?”
众人没料到虞玓一开口,就是如此诛心之论,惊得殿内寂静了片刻。
“你……”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子殿下既然能捕获关于此事的蛛丝马迹,倘若此事当真如太子所猜想的那般,那事后再圣人重新复盘事情的过程,谁又能保证能彻底掩埋太子已经发现这件事的痕迹?”
虞玓一句一句道来,薄凉至极却又句句戳心。
“太子殿下不过是一番敬爱之心,稍有差错却也实属正常。我竟是不知诸位倒是一片虎狼之词!可莫忘了你们盘算的可不是冰凉的数字,而是圣人,皇后,魏王,晋王,晋阳公主……”虞玓徐徐道来,从容不迫地挑眉,“对于这点,某倒是能说,若是稍有差池,在座诸位赔得起吗?”
利益需要盘算,皇家不谈亲情,可眼下分明太子有了决断,还一意阻拦,说到底不是为了太子的利益,而是为了所谓的东宫门面,为了所谓的牵扯。
这么小的事情都能吵翻天,也属实让虞玓想蹙眉。在他看来,太子亲自前往,那才真的能做到两全其美。
赵节突地说道:“殿下,虞玓所言也有些道理。眼下朝中并无大事,您虽暂代国事处理朝纲,可遇此大事亲自离京处理,也有正当的理由。”正如虞玓所说,这还能削弱刺探帝踪的影响。
毕竟有了这亲自冒进,才有合理的缘由。
“招诸位宰相与六部尚书入宫。孤要,与他们一叙。”淡然从容的嗓音响起。
太子一锤定音。
不管此前各人的想法如何,太子一但有令,诸位皆齐声应诺,退出去做事不提。
虞玓本也在离开的行列,却被太子给提溜回来了,“跑什么跑?”
虞玓有些茫然,他以为他今日的职责就是来放一波嘴炮。
这向来是他的长处。
放完不就该退场了吗?
太子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这确实是今日我招你来的用意。”只不过一来太子没想到虞玓真的能领会他的意思,二来效果当真不错。
他挥手让虞玓重新坐下,“今日的事,虞玓怎么看?”他问得随意平静,虞玓也答得寡淡从容,“杜荷与贺兰楚石都极有野心,他们这般的人物,若到特定的情况,他们甚至敢弑君。”
太子握着茶盏的动作微顿。
有没有人告诉过虞玓,他这种一言惊人的习惯,其实很不好?
容易吓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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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太子琢磨着以虞玓的脾气,怎没人把他打死?
虞玓似乎是猜到了太子的想法,淡定地说道:“大部分的世家子弟自诩得体从容,做不出来当场互殴这样的事情。而极少部分……正常是不会与我相遇,纵然是有,那时程大兄他们也必定在场。”
能当着程处弼面前发疯的人,到底没几个。
如果不是因为程处弼,虞玓也不会接触到武勋出身的权贵子弟。而一旦提到程处弼,虞玓就想起来太子最近的微妙变化……他下意识看了眼姿势优雅的太子,却没想到他正巧也在看他。
太子殿下平静无波的脸色看不出情绪,那狭长的眼眸微眯起来,就浑然不知色彩。虽然他有时候能猜到太子的想法,但说实在他也不能完全看透。
这世上谁又能当真看透另一个人呢?
虞玓慢吞吞地说道:“太子殿下,其实您要是再留我,此前的谋算就容易打水漂了。”三月之前与三月之后的现在相比有什么发生了变化,身在局中的虞玓,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此前从太子的一步步作派来看,他对虞玓是有些看重,或许有那幼年的相逢,此后的青睐等缘由,可这都影响不到太子本身的布局。
虞玓并非没猜到。
他骗了虞世南。
所谓孤臣,那也得有施展手脚的余地。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看重与不看重,或者说这份看重确实存在,可太子殿下不打算用它来做些什么。
太子似乎乐见他孤立无援的模样。
虽然虞玓无法分清这到底是为什么,可在他稍微察觉到后,他从头到尾都默许了这存在。
这不是完全的恶意……隐约间,虞玓感受到某种潜在的掌控欲。
他不知道这种行为能够让太子殿下感受到什么,可若是能够让太子觉得高兴,那他也并没有什么所谓。
正如当初卢文贺说他的那样,其实他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哪怕撞上了也会头破血流的把那墙给打破。而这样的一个性格,做起事来总是比常人更能直捣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