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保密吧,”文安乞求道,“就一个星期,等他比赛回来。”
冯诺一叹了口气。他不确定是不是一个星期。他有种预感,如果真是恶性,等叶庭回来,文安也不会说,那事情就糟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但当事人的意见最重要,他叹了口气:“好吧。”
文安凑过来,把头靠在冯诺一胳膊上:“快放学了,我们去十七中吧。”
文安每天都去等叶庭放学,和他一起吃饭。今天请假去看病,没有告诉叶庭,他得照常去校门口,才能维持什么都没发生的假象。
冯诺一在十七中门口把他放下,开走了,假装他和往常一样,是坐公交来的。
秋天来到了人间,落叶簌簌而下。文安看着它们无力地翻飞,被风裹挟着滚到墙角,停下了。
又一阵风吹起,落叶在墙角拍打着墙壁,拐了个弯,飘到他脚下。
“发什么呆呢?”
文安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眨了眨眼,恢复了往常的笑容:“秋天到了。”
“钓鱼台的银杏快变黄了,”叶庭把手放在他肩上,“等我从美国回来,就带你去看。”
文安点点头。
“走吧。”叶庭说。
吃完晚饭,叶庭回去上晚自习。文安回到家,打开灯,坐在阳台的飘窗上,看着光线一点点隐没、消逝。
玫瑰的玻璃缸就在他脚边,随着夜色的降临逐渐黯淡下来。
等外面黑透了,文安把玻璃缸抱回架子上。玫瑰一如既往地静止着,最近它总是没精神。
文安用指节敲了敲玻璃缸,玫瑰没有动。
文安仔细地观察了它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伸进缸里,抚摸心爱的宠物。无论怎么逗弄,它都是一动不动。
蜘蛛的生命走到了终结。
文安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抱住玻璃缸,紧紧地贴在胸前。
晚上,叶庭打开房门,惊讶地发现文安坐在地板上。他搂着玻璃缸,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掉下来。
叶庭被这一幕吓坏了,他扔下包跑过去,蹲下来问:“怎么了?”
文安抬起头,眼睛蒙着一层水雾:“玫瑰死了。”
叶庭低头看着玻璃缸,伸出手,抱住哭泣的少年。
文安把头埋在他肩上,声音断断续续的:“玫瑰死了。”
死亡,好可怕。
作者有话说:
(是虚惊一场)
本文从今天开始日更,有事会在作话里请假。
追更很辛苦,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支持!
第60章 北京 17岁(19)
高中生活就是做题、试卷、永无休止的小测。黑板没挂上倒计时,班里的气氛已经凝重如铁。
叶庭身上的正装,为这肃然的场景增添了一丝荒诞。
杜一平忍到大课间,才转过来,全身心观察对方完美的领结、崭新的袖扣。“领导这次来视察,有什么指示啊?”
“别来烦我。”
杜一平没有遵从指示:“提前五天正装出席,ISEF要被你感动死了。”
“这跟比赛没关系。”
杜一平扶了扶眼镜:“那你穿的人模狗样的干什么?老师说了,现在要以学习为重,不修边幅是宏图班的基本操守。”
“我要参加葬礼。”
杜一平吓了一跳:“谁?谁死了?”
叶庭神色凝重:“我们家的重要成员。”
午饭时间,文安和程启元从食堂吃完回来,班主任严肃地走进来,敲了敲文安的桌子。
文安抬起头,老师告诉他,他哥哥过来了,还帮他请了假。
文安的第一反应是冯诺一没忍住,漏了口风。他忐忑不安地问老师:“为什么?”
“他说你要参加葬礼。”
文安看着门外的叶庭,瞪大了眼睛。
十分钟之内,文安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茫然无措。叶庭把他的包接过来,背在另一边,说:“走吧。”
“你不是在上课吗?”
“我也请假了,”叶庭说,“跟你一样的理由,参加葬礼。”
“谁的葬礼?”
“玫瑰的。”
文安难以置信:“你们老师居然准你假?”
“我可能谎报了死者的身份。”
文安想,幸好他们家管教育的是冯诺一,要换别人家,已经一个鞋底呼上来了。“为什么要请假?”
“玫瑰死了,你很难过。”叶庭说。
文安看着他:“没有别的理由?”
“你很难过,这个理由还不够吗?”叶庭说,“心爱的宠物死了,这是很重要的事。”
文安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悄悄把重心转到不痛的那条腿上去。
他甚至没有告诉他,他就已经来到身边了。
“所以?”叶庭望着他,“想去哪里?”
文安的目光越过操场,飘向校园另一侧的枫树:“香山。”
叶庭踌躇不定:“你的腿爬不了山,换一个吧。”
文安摇摇头:“他们说,香山的红叶很漂亮。”顿了顿,又说,“长这么大,我还没有爬过山。”
叶庭想据理力争,文安露出了那种大雨里蜷成一团的小猫的神情——睫毛湿漉漉的,蓝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嘴角略微向下撇,可怜又委屈。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叶庭叫了车,没有直接去香山,而是先绕道回了小区。文安刚要问,叶庭让他坐车里等,就下去了。
不到一刻钟,叶庭抱着一个木盒跑过来,文安认出,那是他装玫瑰的盒子。
“既然要去背山靠水的好地方,就真的举行一场葬礼吧。”叶庭说。
“大哥看到你,没说什么?”
叶庭摇了摇头。文安想,冯诺一知道他的病情,就算他们要去爬珠峰,冯诺一也不会拦的。
“去香山,”叶庭对司机说,转头看着文安,“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出去旅游。”
是啊,文安意识到。腿不方便,他很少出来玩。为了陪他,叶庭也很少出去。
午阳高照,出租车缓缓驶向都市的远方。
从医院出来后,文安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这是一个金色的秋日下午,阳光透过轻薄的云层,洒在枫树林上,温暖柔和。深红、橙黄、暗金,一片枫叶就是一块秋天的碎片。风轻轻吹过,一两片叶子打着旋,落在窸窸窣窣的林间地毯上。
枫树林的一隅,小溪悠然流过,水面倒映着秋天的颜色——这短暂而美丽的季节。
文安捧着盒子,看叶庭用树枝挖出一个小土坑。等叶庭站起来,他就蹲下,把盒子放在土里。风一吹,落叶盖上了这个小小的坟墓。
叶庭在上面覆上一层土,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文安惊讶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大哥写的悼词,”叶庭说,“刚才给我的。”
文安甚至没有问冯诺一为什么给蜘蛛写悼词。
叶庭展开纸,深吸了一口气,开始高声朗诵:
不用再怕骄阳晒蒸,
不用再怕寒风凛冽;
这词对于他们两个太过佶屈聱牙,顿了顿,他又往下念:
野鬼游魂,远离坟冢,
狐兔不来,侵你骸骨;
瞑目安眠,归于寂灭;
墓草长新,永留追忆。
念完,他合上纸,两人对着坟墓,默哀了三分钟。
然后文安说:“我们去爬山吧。”
他没有不自量力,要徒步上山,在叶庭的劝阻下,还是选了缆车。坐到终点后,离山顶只有最后一段陡坡。
他拉着叶庭的手,慢慢地爬上台阶,走到山顶的观景台。
香山只是城市里的土丘,高度不足以令人屏息,四周也没有壮阔的山川湖海,但能将附近的街景一览无余。写字楼像玻璃积木一样排列着,阳光倒映在窗户上,仿佛白日里城市的星星。车辆穿梭在交织的公路上,传来轻微的嗡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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