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叶庭说,“她研究恶劣天气下的路况环境增强感知系统。”
冯诺一长叹一声,用胳膊肘捅了捅郑墨阳:“现在的孩子真可怕啊。”
文安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叶庭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比赛,于是问他:“那你做什么?”
“通过符号知识提炼和深度神经网络生成可视化的常识模型,”叶庭说,“深度神经网络就是……”
他解释了三分钟,文安一句话都没听懂。最后文安放弃了,对绞尽脑汁找简单词的叶庭说:“没事,不用解释了。”
随着叶庭的年级逐渐上升,文安和他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现在他们只有谈论日常生活的时候,才能顺畅交流。这是正常现象,文安始终生活在小学低年级的环境中。
两位家长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郑墨阳对叶庭的课题很感兴趣,放下了解扣子的手:“常识模型?”
叶庭点了点头:“AI能赢围棋世界冠军,通过律师资格考试,但在某些常识问题上,它连三岁小孩都不如。如果没有常识,过度发展人工智能会很危险。”
冯诺一在旁边使劲点头:“就是。而且训练大规模的AI模型,成本非常高,只有几家巨头有这个实力。这不就是把训练人工智能的权利集中在了少数人手里吗?我怎么知道这几家科技公司是怎么训练模型的,会拿这些模型来干什么?”
郑墨阳在心中默数两秒,果然等到了冯诺一怀疑的瞪视。
“你现在不就在投资训练AI吗?”他说。
郑墨阳说:“是,这是大势所趋。”
冯诺一叹了口气:“一想起未来科技掌握在你这种人手里,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郑墨阳已经习惯了这种指控,他还没做什么,自家猫已经把屎盆子扣在了他头上。
叶庭看了看两位家长,觉得开始有吵架的趋势,于是插了话:“现在的AI训练大概是3类数据,原始网页数据,专门为AI训练定制的人工数据,和人类反馈。如果只用第一种数据训练,后果是很可怕的,网页里有性别歧视,错误信息,和极端言论,容易造成误导。”
AI像是一个初涉人类社会的婴儿,让它沉浸在恶劣的网络环境中,相当于把一个孩子放到匪徒窝里。
“所以第二和第三种数据是必须的,它们相当于AI的教科书和老师,”叶庭说,“人类需要筛选训练AI的信息,然后作为老师引导它,和它交流。”
冯诺一又叹了口气,看向郑墨阳:“我觉得这些数据都应该透明公开,我怎么知道你们给AI灌输了什么?”
郑墨阳叹了口气,叶庭继续说:“我的想法是,生成一个常识知识图谱和道德规范库,通过符号知识提炼和深度神经网络编写成模型,来训练AI,起到一个刹车装置的作用,避免AI走向极端。”
叶庭当然无法做出尽善尽美的模型,他只是个青少年。ISEF注重的是提出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他只需要在能力限度做出最好的成果。
郑墨阳听后笑了笑,看着冯诺一:“不愧是你带出来的孩子。”
冯诺一得意地摇头晃脑,好像发明模型的是他自己:“等他研究出来了,你们公司的AI必须第一个接受教育。”
“你对我的信任还真是一如既往。”
冯诺一磨了磨牙。
“对了,有件事我要跟你们说一声,”郑墨阳对两个吃饭的孩子说,“我马上要去美国待一年,跟那边的一家公司有个合作项目。”
这件事冯诺一几天前就知道,但和刚才的对话一联系,他突然警觉起来:“你不会真用AI干什么了吧?你去国外是不是潜逃?”
郑墨阳对他的脑回路哑口无言:“不是,你想到哪去了。”
冯诺一严肃起来:“你要是犯事了,赶紧把孩子从户口上撤下来,万一他们将来想考公务员呢?”
郑墨阳扶额。
“所以……”
“不是!”
冯诺一眯起眼睛,盯着爱人看了一会儿,决定暂时相信他。
叶庭看着冯诺一:“你们要一起去吗?”
冯诺一摇了摇头:“怎么能把你们两个单独丢在家里?”
“没关系,”叶庭说,“我们都快成年了,能活下来的。”
郑墨阳对这个安排完全没有意见,冯诺一仍然在唠叨:“吃饭怎么办?”
“我会炒饭,文安会下面条,”叶庭说,“我知道,尽量不点外卖,文安的胃受不了。”
“要是遇到停电……”
“蜡烛在客厅的电视柜里,二楼还有两个充电台灯,”叶庭说,“别担心了,没问题的。”
冯诺一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犹疑不定。
“这样好了,”叶庭说,“马上放暑假,你们先去国外待几天试试,看我们两个单独留在家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冯诺一纠结了片刻,二人世界的美好压过了担忧。
“好吧,”他快乐地说,“那这几天文安就交给你了。”
第40章 北京 17岁(3)
在文安的中考成绩出来之后,大人们就收拾行李出国了。
文安的落榜在意料之中,他只是看了眼成绩条,就若无其事地接着画画了。本人都没什么反应,其他人更不便去安慰。
“我们真的走了啊。”冯诺一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
文安点了点头。
“有事给我们打电话啊。”冯诺一在门口的地垫上蹭了蹭。
文安终于领会到了话里的精神内核,跑过来抱了他一下。
冯诺一松开握着行李箱的手,和怀里的小孩贴了贴,心满意足地走了。
房子里突然只剩下了两个人。
文安看着叶庭:“我们怎么吃饭?”
叶庭拉开了冰箱门,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蔬菜和肉类半成品,一条鲈鱼直挺挺地躺在冷鲜柜里,已经被开膛破肚。看来家长怕他们饿死,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
叶庭关上了冰箱门:“下点面吧。”
这就到了文安的舒适区。他起锅烧水,把挂面从抽屉里拿出来,想了想,又拿了几个鸡蛋。叶庭拿起手机查询蒸鱼的做法,按照菜谱把调料瓶一个一个拿出来。
做饭真的很简单。水开了之后把切好的青菜和面往里一放,煮几分钟,倒进碗里。鸡蛋磕一下放进平底锅,等边缘焦黄了翻个面。在鱼肚子上划几刀,把姜丝塞进去,撒上鱼豉油,放进蒸锅里。
完美。
两人把面碗和盘子放在桌上,拍了张照,发给在机场候机的家长们。冯诺一发了个头顶冒星星的“哇”,郑墨阳则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挺好。”
两人满意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然后又放下了筷子。
“你,”文安说,“煎蛋,没放盐?”
叶庭沉默片刻,把盐罐子拿过来,在煎蛋上撒了撒,指着蒸鱼说:“放了鱼豉油,肯定不淡。”
文安夹了一筷子鱼肉,尝了尝,疑惑地皱起眉头:“不淡,但有点怪。”
叶庭刮下一点肉,细细地品味了一会儿,领悟到这就是传说中的“蒸老了”。
原来做菜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能吃和好吃的差距就在这里。两人看着桌上的菜点了点头。
吃完饭,两人针对谁洗碗这件事进行了一番讨论,然后文安以悬殊的劣势被赶出了厨房。这很不公平,从日程的多少来看,叶庭有一堆卷子、一项大赛加上篮球训练,而他只有一本小册子,暑假作业就是每天往上面贴贴纸,记录一下心情。
既然抢洗碗抢输了,他只能回到阳台上,继续画画。天光逐渐隐没,他打开阳台上的灯,听着脚步声穿过走廊,进入书房,然后门关了起来。
直到晚上十一点,文安洗漱完,打了好几个哈欠,书房的门还是没开,只能看到门缝里透出来的一点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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