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思很明显了,先往死里做。
叶庭看着桌板上的盘子,犹豫了一会儿,问:“你以后可以教我编程吗?”
冯诺一眯起眼看着他:“你想学啊?”
叶庭踌躇片刻,点了点头。
“好吧,”冯诺一说,“我的水平也就还行,不过教你绰绰有余。”
经过前面的铺垫,叶庭对于“也就还行”的评价存疑。这人看上去生活在天才圈里,评价标准不能按照常人来看待。
陪他们吃完了饭,冯诺一就走了,说要去和编辑开会,晚上再来看他们。
文安明天要手术,12点之后就禁食了。他坐了半天,拉了拉叶庭的袖子,说想出去走一会儿。他已经坐的腰酸背痛了。
自从那天医生说过骨关节摩擦的事,叶庭总觉得文安应该少走路:“我去借个轮椅吧。”
文安蹙起眉,摇摇头。坐在轮椅上和坐在床上有什么区别?
“就,一会儿。”他竖起一根指头,强调数量之少。
叶庭和他对峙了一会儿,败下阵来:“好吧。”
他们沿着走廊往前走。儿童病房里有正要出院的孩子,病好了,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一边嗷呜叫着一边跑。其中一个力气比较大,跑到文安身边的时候,胳膊肘打在他肩膀上,把他撞倒了。
那孩子根本没回头看,继续笑着往前跑,被叶庭一把揪住了。
“干嘛?”对方气冲冲地看着他。
“你走路长不长眼睛?”叶庭皱着眉看他,“医院里不能乱跑,很危险的。”
那孩子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把自己的衣服从他手里拽出来。叶庭还想跟他理论,被文安拉住了。
“不要,”文安拽了拽他的衣摆,小声说,“吵架。”
叶庭想了想,收回了手。领养回来没半个月就和人打架,确实不好。
“没撞到哪吧?”他问文安。
文安摇了摇头,说没事。叶庭怀疑地看着他,觉得他没说实话。之前腿都痛成那样了,这小孩也没吱声,真是气人。
两个人在住院区走了一圈,回到了病房。
文安躺回床上,叶庭看到病号服上蹭了灰,就拿了件新的给他,让他换下来。文安乖乖地解扣子,解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叶庭问他。
文安焦急地在口袋里摸索,然后又把衣服从头顶上脱下来,放在床单上使劲拍。
叶庭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找什么?”
文安把衣服翻到反面,又仔细地摸了一遍,眼睛垂下来,长长的浅色睫毛颤抖着,看上去马上要哭了。
他每次露出这种表情,都让叶庭心里一紧。
“弹珠,”他轻轻地说,“不见了。”
第28章 北京 12岁(22)
傍晚,冯诺一哼着歌走进病房时,看到两个孩子趴在地上,脑袋钻进了床底下。
“干什么?”他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医院虽然每天消毒,地上也不干净啊。”
文安听到声音,从地上爬起来,萎靡地垂下了脑袋。
“出什么事了?”冯诺一紧张起来,“医生说什么了?他没联系我啊?”
“不是病的事,”叶庭说,“他的玻璃弹珠不见了。”
冯诺一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上去一点也不像16岁上大学的聪明人:“什么弹珠?”
“他上次住院的时候,一个护士送给他的,他很喜欢。”叶庭解释道。
冯诺一还是摸不着头脑:“哦。”
小孩子总是喜欢收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奇形怪状的石头呀,方便面里的卡牌呀,五颜六色的贴纸呀,把抽屉里塞得满满的。明明没什么用,却不舍得丢掉,还扔得家里到处都是。
玻璃弹珠大概也是这类玩意儿。
“找到了吗?”冯诺一问。
“没有,”叶庭说,“他在走廊里摔了一跤,可能是那时候掉的,但是我们回去找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玻璃弹珠本来就滚来滚去,这里小孩子又多,保不齐被踢到哪个角落去了。也有可能是清扫的阿姨捡起来扔掉了,那就更找不回来了。
冯诺一揉了揉蓬乱的头发,不解地说:“不管怎么样,明天就要手术了,今天早点睡吧。”
文安颓然倒在床上,手还在口袋里摸索,好像那颗弹珠会奇迹般地出现似的。
都是他的错,病号服的口袋那么松,他怎么能把弹珠放在口袋里呢?不对,出去散步的时候,就不该带着它,应该把它放进盒子、埋进地下、用混凝土封起来、再埋上一层地雷的。在外面丢掉弹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这件事的余波比叶庭想象的大。晚上,文安在床上翻来覆去,叶庭听到响动,就坐起来问他:“睡不着?”
文安不动了,眼睛闭的紧紧的,假装自己没醒。
“腿痛吗?”叶庭问他。
过了很久,文安摇摇脑袋。
叶庭叹了口气,从行军床上下来,说:“我再去找找。”
文安一骨碌爬了起来,拽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没事,”叶庭说,“我就找一会儿。找不到了,我就回来。”
文安还是不放手,叶庭就把衣服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
“睡吧。”他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住院部的走廊一直亮着,方便护士查房。不过比起白天的喧闹,晚上要安静很多,只有几个起夜的病人,手里推着吊瓶支架,在往卫生间走。叶庭回忆着之前找过的路线,蹲下来,一点一点沿着墙根搜寻。
走到一个拐角,他突然看到了一束光,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冯诺一正把脑袋塞到塑料椅下,用手机手电筒照着墙角,郑墨阳站在他旁边,满脸无奈。
“别找了,”郑墨阳说,“护士都过来问了三遍了,你这样很可疑。”
“等等,”椅子下面毛茸茸的脑袋说,“我好像看到什么了。”
“一颗弹珠而已,你待会儿去给他买一盒不就好了。”
“那不一样啊,又不是原来那个。”
“那有什么区别?”郑墨阳叹了口气,“小孩子朝三暮四的,他明天可能自己就忘了。”
冯诺一因为这句话停止了搜寻。他把脑袋抽出来,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势,抬头看着郑墨阳:“我有跟你说过海螺的事吗?”
他的思维很跳跃,郑墨阳已经习惯了:“没有。”
冯诺一挠了挠脑袋:“小时候,有次去海边,我找到了一个蓝色的海螺,特别好看。我把它洗干净,带回去放到了书桌上。结果有一天放学回来,我没找到它。我问我妈有没有看到,然后她跟我说,打扫的时候扔了。”
郑墨阳没有回答,他听过很多类似的故事,所以没什么感觉。
“她觉得那个海螺脏兮兮的,还以为是垃圾,”冯诺一说,“大人觉得无聊、廉价的东西,对孩子来说可能是很宝贵的。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明白我当时为什么伤心,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郑墨阳皱起眉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把袖子卷了起来,从冯诺一手里拿过手机。
“干嘛?”冯诺一不满地看着他。
“陪你找。”郑墨阳蹲下来,看向长椅下面。他身材高大,这个姿势很别扭。
冯诺一眨了眨眼,蹲在他旁边,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感叹道:“我好幸福。”
郑墨阳又叹了口气,把手机电筒往前面扫去。
“哎,等等!”冯诺一突然一把抢过手机,小声说,“我好像看见了!”
“你谎报军情好几次了。”
“没有,这次真的看见了,在垃圾桶下面的那个拐角里。”
冯诺一伸长胳膊,把手塞进垃圾桶和墙之间的缝隙里,使劲摸索着。几个护士又朝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郑墨阳站在垃圾桶旁边,对她们抱歉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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