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佐柘心疼死了,想着该做点什么,让他睡得好一些,杜哲却在此时向着前方伸出手,指尖恰好伸到面前,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用力扣紧他的手腕。
极其精准。
涂佐柘被他的手势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踉跄向后挪动,两个小家伙踢得他哆嗦,刺痛一瞬,下意识地按在发疼的心脏上,咽了咽口水。
晚上都能被发现,不敢了,明天不能来了,不然小心脏可受不住。
接下来怎么办,当然是逃离案发现场!他轻轻扭转,挣动被握紧的手腕,转身欲走。
——阿佐。
杜哲依然紧紧闭着眼睛,掌心虎口却更为用力,胸腔急促起伏,向着外侧挪去时,喉咙里爆发出痛苦的呜咽。
——阿佐,你在哪里。
涂佐柘心脏愈发疼痛,听起来,杜哲好难过。
唉,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丢下他。涂佐柘终究停下挣动,满心满眼都是杜哲此刻在做噩梦,说不定梦里有危险,当然不能放他一个人不管。
额……可是,会不会是因为梦里出现了他,所以让他很痛苦?他想了想,情不自禁地附在耳边,试探道:“是涂佐柘吗?他在追着你跑对不对?”
——不要,阿佐。
神他么的准,说什么来什么,杜哲果然在说不要他。
是阿,涂佐柘摸了摸鼻子,极其诚恳地思考着,不怪杜哲,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像一块牛皮膏药,只要沾染上就会又臭又黏,用尽全力摆脱也免不了遗留臭味。
可是怎么办呢,杜哲还在做噩梦。
哎?有啦!
涂佐柘捏着鼻子换了声线,用哄柔柔的法子,轻轻说道:“阿哲,不要害怕,你往前跑,你勇敢地继续往前跑。”
声调轻若浮丝,虚浮无力,出口像是局外人在轻轻呢喃。
他闭上双眼,好似他这块牛皮膏药,确实便在杜哲的梦里,粘着杜哲不放,怎么甩都甩不掉。
“你越跑,前面的路越开阔,你抬头看看蓝天白云,是不是没有这么累了?你开始放松,慢慢走,前面绿树成荫,落英缤纷,一汪清泉在路的尽头,蝴蝶在周围翩翩起舞,很漂亮的场景,让你很放松,对不对?”
杜哲眉头舒展,指尖松开,手指曲起轻拢,涂佐柘满意地笑了笑,赞叹自己真聪明,父女倆的性子一模一样,这一招果然奏效。
“这时候你再回头,你看,你讨厌的人……”
涂佐柘缓住心脏处突如其来猛烈的疼痛,用另一只手用力扣住,轻轻道:“……已经不在了,现在不怕了,对不对?”
——不能走!
杜哲突然猛一挥手,手腕再次被他牢牢地扣在手中,向里侧猛一用力,涂佐柘身躯便被带的往床的里侧拖去,微微隆起的肚腹被迫缩在逼仄的空间里——这空间狭小到让他想起当年他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艰难地穿越浚东山景区的一线天。
实不相瞒,这姿势别扭,疼得他面目苍白。他又不敢坐上床,否则会在床单上弄出皱褶,于是他不得不半蹲着,挺直脊背拉伸手臂迎合杜哲的方向,偷偷地抚摸着自己的老腰,叹道这简直是一项任重而道远的考验。
杜哲的气息近在咫尺,将方才握住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两人连接之处似乎在发烫,涂佐柘注视着自己掌心,离杜哲的心脏如此接近,感动得眼眶发热,身体的不适通通都丢到九霄云外,只晓得傻笑迎合这最近的距离。
心脏又在砰砰地跳个不停。
杜哲常年健身,手劲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再一用力,手腕便被捏得失血泛白,指尖开始发麻,热血都落到连通杜哲心脏的掌心之下,他闷闷地嘤咛一声,依然在偷偷享受着突如其来的甜蜜。
真的好喜欢。涂佐柘喜滋滋地想着,要是被发现,此刻完蛋就地暴毙都值了。
——这里,很痛。
哪里痛?哪里痛!涂佐柘本在打着哈欠,疲惫至极的身体,几乎弯腰半蹲着也能进入温柔乡,听闻他喊痛,手忙脚乱地想要察看他有无伤口。
要不要提议天亮后带他去医院检查?
可是会不会说自己多管闲事阿。
要不现在去拿点药给他敷上?
可是走都走不了,也舍不得吵醒他。
要不……止痛药?
不,不行。止痛药吃多了不行。
他这么痛,该不会是靠他太近,变成他梦中痛苦的来源吧?涂佐柘往自己肩膀处嗅了嗅,味道真的很大吗?认真思索起这个距离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太OK的问题。
这可难办了,能不能把他的手变小,这样就可以在不惊扰杜哲睡眠的情况下出去,给他找药,给他挂号看医生,就算只是给他倒杯水放在旁边也好。
什么都做不了,让他有点难受。
咦?!有办法了!他以前好像喜欢这样!
他慢慢用力撑起半蹲着的身体,单薄的身躯挡在杜哲的上方,忍着腰部传来承受不住的剧痛,替他挡去恼人的梦魇,俯下身拍着他的背,一直到他再次安稳沉睡。
——阿佐,你很痛。
我不痛,我幸福着呢!涂佐柘跪在地上,困倦的双眸时不时睁开,眨呀眨,总是忍不住盯着他瞧,连做梦都这么好看的人,到底是什么神仙阿。
他一定是下凡来了。
想想也是,我这等凡夫俗子,怎么可能入他的眼,肯定是上辈子欠了我什么东西,这辈子不得不过来偿还。
杜哲真的好倒霉阿,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老天爷和上帝,无论杜哲欠了我什么东西,他都不用还啦,我舍不得他在梦里也这么痛苦,一定要帮我保佑他阿。
他一直祈求着,好像听见老天爷回了句诺,上帝应了句YES。
真乖。他放心地笑了笑,放心地进入温柔乡。
蜷缩着的杜哲微微眯着眼,梦里投下一片阴影,上方朦胧轮廓里如蒙轻雾,笼出清秀的眉眼,少年的笑容慢慢后退,在他面前从耀眼至熄灭,无论是白日灿烂的阳光,抑或是夜里光中投下的阴影,涂佐柘是他生命中从未缺席的光与暗。
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微开门缝的细长光亮延伸至面前,一小束微若萤火的光亮落在圆圆的脑袋上。
犹如聚光灯映在舞台上正唱独角戏的演员,无了平日欢快的奏曲,安静无声中,瘦削单薄的身体里数不尽的落寞,从里而外一缕一缕地散发。
伴随着他不合时宜的傻笑。
想要将面前的人看得更真切,想要给他一点轻声安慰,身体缓缓动了动。
涂佐柘身上未添棉被毛毯,仅套上几件单薄的外套,以跪姿膝盖落地,手腕被自己拉住按在心上,让他迫不得已挺直过度劳损的腰,大半边身体趴在床上。
露出的一截手臂露出昨日尚未浮现的陈年淤伤,握着的手腕泛着一圈红,指尖失血泛白。
涂佐柘的手腕被松开时,眨着眼睛,轻轻咳了两声,重复念叨着一二三,有蛋糕,非常努力抬起眼皮。
杜哲根本无暇顾及他为何会在此处,只感受到他因寒冷而发抖的身体,不顾他似有若无的挣扎,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涂佐柘实在太困了,神智催他杜哲已经醒来,应当立刻离去,藏在神智下的渴望却化作小恶魔,拖住他跪麻的双腿,眼皮眨了几次又想阖上,迷迷糊糊地想说句话,杜哲已经将被子盖到他身上,从背后一点点贴紧,瘦削的身躯被牢牢地揽在怀里。
“睡吧。”
涂佐柘乖乖点头,听闻呼噜声响起,杜哲悄悄点开未阅读的短信。
调查公司已找到当年涉嫌抄袭事件,差点授权委托成功的律师。
昨天晚上,他修好之前涂佐柘摔坏的电脑,通讯软件自动登录他的账号,点开常见联系人,翻阅这几年两人的聊天记录,越看越心疼。
两人的聊天记录从五年前的十月份开始,算起来,柔柔大约四个月大,涂佐柘发了几篇初稿让编辑试读,编辑却说他之前涉嫌抄袭,谁都不敢收。
涂佐柘没有回话,过几天又另外发了几篇新稿发过去,编辑这次说他的笔名已臭名昭著,签合同时便约定好是代替他人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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