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担忧不知不觉到天台吹风感冒,收拾妥当半夜出去锁门后,在回到房间的短短路程,意外地摔了一跤。
整个神经系统都在放空阶段,隔了两秒才有疼痛传来,下坠的骤疼忽然袭击全身。
上天果然不会让他如此顺利,哭。
躺在地上也无济于事,可是地板好滑,透着一股湿腻的血腥,他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扶着椅凳起立,裤子早已湿漉漉的一片,他嘀嘀咕咕地埋怨道,裤子突然好重阿。
太疼,肚腹犹如挂了带刺的千斤坠,一边往下坠,一边勾着肉,疼是真的疼,晕也是真的晕,他贴着墙壁走了一会儿。湿透的裤子太重,腿抖的时候,血流得更猛,使劲全身的力气才回到卧室。
拿好已准备好的物品,准备浩浩荡荡地提前到医院去,眨眼一看,脚印下蜿蜒一条血路,肆无忌惮地摆在客厅,在白瓷砖上拖行出不规则的路线。
太脏了,这不行,万一让回来的柔柔看见了呢?又会留下心理阴影,杜哲又提出要跟他做朋友,这样一来又会影响杜哲和汪希。这可不行阿。
脑子里亮起了灯。嘿嘿,有办法了!
他抽出一包一百三十抽的纸巾,紧紧捂着渐渐演变成剧痛的肚腹,跪在地上擦拭那条血路,冒出的冷汗直接落在白色瓷砖。
鼻子里充斥着铁锈血腥味,脑袋一阵一阵发黑,他捂着脑袋摇了摇,一叠一叠地铺在上面吸着淌出的血,白色洁净的纸巾一张张被浸透,每吸完一叠就放自己口袋里。
口袋里已塞满鲜血染就的纸巾,与身上红色的衣服融为一体。
这颜色当真是喜庆,婚礼跟新年都用得到。
直到口袋里再也塞不进一张纸巾,地上不规则的血路依然黏在地板,才想着自己真是太笨了,擦都擦不干净,一定是方法用错了!
灵机一动,他从塑料袋里拎出准备用来洗脸的毛巾。
毛巾已经脱线,吸附能力不强,便在上面放多几条,用脚踩住毛巾,站起来疼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转变方向,背靠门边,脚踩着毛巾往外退。
毛巾擦拭先前的血印,挪到门口时心脏传来剧痛,痛得他两眼一抹黑,外面路灯传来幽光,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他眨了几次眼睛,确认地上基本没有血迹。
他默默地给自己点赞,赞叹道,自己真是太他妈的聪明了,简直就是清洁小能手!
口袋里所有被浸湿的血巾和毛巾全部扔进垃圾桶,在电梯门旁身体突然变得很冷,仿佛所有的风都朝着他一个人吹,掏出纸巾的手势颤抖,有几张落在垃圾桶外面。
按照小说的发展趋势,杜哲回来看到这个带血的纸巾,会不会就会立刻去找他了?可是……
明天阿姨应该就会清走楼道垃圾,杜哲要年初六才会回来阿。
算了算了,咱不能乱扔垃圾不是,咱是爱干净的小青年。
于是在等待电梯来临的过程中,肚腹疼得令他干呕,腿一软跪在电梯前,顺道儿弯腰捡起流落在外的红色小纸团。
冬天是真的冷阿,虽然他已经将自己裹得像只熊,但也不排除越来越湿的裤子被风一吹,贴紧裤腿的寒意,随之让体内灌满了冬风。他希望坐在暖暖的小空间,四个轮子的车辆带他到医院,而不是靠两条站不住不停打颤的腿行走。
年初一的凌晨四点,大家都还沉浸在梦乡,路上的车辆稀少,疾驰而过,从来没有一辆车停下。疼得快晕过去的涂佐柘心里想无论多贵他都好想坐车,六年前背上有伤的他是怎么一路走到医院的?疯了吧!
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看他满裤子的血,嫌弃他大过年的不吉利,找了借口推辞,咻的一下就像坐着宇宙飞船走了。
涂佐柘望着那辆消失在路尽头的出租车,嘴唇微微发颤,赞叹道,我这是穿越了吧,真是神他妈的历史重演!
两排路灯排列齐整,发出微弱的光芒,他知道路灯的尽头是终点,可是一眼望去,遥不可及。
出租车离去后,叹了一口气,双腿丧失力气,靠在墙壁歇息,宝宝们正在剧烈动着,脑袋已经开始频繁发黑,好一会儿都没办法亮起,一连串的路灯接连熄灭,望不见尽头的模样。
不行阿,还不能死。
他腿一软,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指拆开便携葡萄糖的包装,好几颗同时塞在嘴里,嚼动一口葡萄糖,嚼碎,咀嚼,吸吮,暗暗祈祷快像士力架一样给我点力气。
但是味蕾承受的甜度过重,宝宝们和胃都表示抗 | 议,于是稀里哗啦地又呕出来,呕得眼眶发红,血腥味厚重,他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表示很想打120。
路好长,腿好软,肚子好疼,走不动了。
但他其实更想给杜哲打个电话。
然而,他忘记带手机。
那做完手术还要回家一趟拿手机,不然柔柔得担心疯。
他一路上给自己哼歌打气,路灯如闪烁的星空,在它熄灭之前,走到下一个站口。
一路走了许久,停在医院的急诊室前,天边的曙光乍起,薄薄的暖阳被遮挡在层叠的乌云之内,他抬起头,看不到期盼的金光。
那会让他的身体暖一些。
身体的血淌了一路,随着路灯的方向,倏然消逝,裤子却越来越厚重,若不是涂佐柘用力揪着裤围,丝毫不怀疑下一秒裤子会重得自己掉落。
急诊这两个大字终于出现在眼前,安全感爆棚,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但看着护士推着轮椅走来,在小姑娘面前,腿软也要保持男子气概,假想在膝盖安了钢架。
护士让他坐在轮椅。
为了躲避腹中疼痛,他叽叽喳喳个不停。
“我是不是要签责任自负同意书,赶紧,我签……”
“宝宝好像要没了……要多久帮我处理好呀?……我还要回去拿手机,不然,我女儿要担心我了~”
护士让他保持清醒,他被送到一个手术室里,戴着口罩的医生分外亲切,迷迷糊糊看见的那双眼睛特别像杜哲,隔着眼镜的睫毛扑闪如扇。
他突然觉得安心不少,朝他伸过手,忍不住问道:“医生,你姓杜吗?”
医生回答不是,同时让他放松。他着实有些失望,瞬间肚腹突然爆疼,医生的仪器未经提示,不由分说地伸进来往身体里面捅。
涂佐柘疼得龇牙咧嘴,喊也喊不出来,疼痛全部堵在喉咙里,医生按捺住他的挣扎,说道,麻醉会慢慢起效,你放轻松。
咦?他隐隐约约想起,哪个医生跟他说过,他的脊柱错位打不了无痛,但念头一瞬间消失。
别无他法,他深呼吸放松,与医生继续方才的话题,断断续续地闲聊,开怀道,我老公姓杜哎。
医生,干脆别上麻醉了,你看我背上的疤没,缝两次!
他骄傲地说,两次都没打麻醉!要是麻醉还没打……这回也可以不打的。省点钱,省点钱给我女儿报英语……他掰着手指头数,我家姑娘要学钢琴、要学古筝、还要学跳舞,都好贵。
还有两个宝宝的奶粉钱,老头子的养老院费用,全部都好贵阿。
手术进行到一半,一直在拉着医生闲话家常的涂佐柘语调渐渐微弱。
仪器依旧停留在他的身体里,热血浇在冰冷的器械,它们即将要分离他和宝宝们。他愧疚道,对不起,宝宝们,本来应该让你们在医院里体面地走,没想到还是让你们离开得这么狼狈。
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阿。
他想了想,扯着医生的袖子,医生满头大汗地低下头去,护士机械地问他有什么需求?
他咽下脱口而出的哽咽,笑眯眯地像在征求意见一样,杜哲,要不留一个吧,留一个,我咬咬牙,我悄悄地养他,可不可以?
紧闭的手术门突然打开,有一人急匆匆地走过来。
涂佐柘旁若无人,见没人回应,他再次用力扯了扯医生的手袖,擦了擦流到喉结上的汗液,鼓起勇气说道,杜哲,要不留一个,我悄悄地养他,不让你和汪希发现,这回你不用负责啦,他是我一个人的,好不好?
白炽灯在他眼前聚成一片刺眼的光芒,像是忆起过往,回忆快速穿梭在几年的时光隧道,一帧帧在眼前虚化成抓不住的烟雾——大学时期的杜哲、杜哲的不辞而而别、与汪希的请柬、他们的婚纱照、他们的婚礼、汪齐冷漠如冰穿透屏幕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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