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哲放一根吸管到温水中,伸到面前喂他喝水,涂佐柘快速吸完一杯,汲取的一点精力全部花费在执着于让杜哲回去换衣服好好休息,杜哲只好顺着往下说道:“好,我听你的,回去换一件衣服,有什么要我带给你的吗?”
听见这个回答,涂佐柘完全从被子里钻出来,怯生生地将他望着,扭扭捏捏地提出要求:“能不能帮我带笔记本电脑——”
“——额,不方便对不对,不好意思阿,是我考虑不周。你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到机场接汪希跟柔柔回来吧。她们几天没见你,应该想的不得了,不耽误你时间了。”等不及杜哲回应,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晚上……晚上也不用带柔柔过来,医院细菌多。”
虽然挺想念柔柔,但是没关系,到时候可以找个角落跟她视频。
他掰着手指头认真盘算,如果没记错,请假到昨天,今天应该是交稿日,可是现在连电脑都没有,只好默默祈求这个破身体快些攒点力气,待会坐车回去拿。
“电脑我可以给你带来,但你要多休息,只能用两个小时。”杜哲笑了笑,温柔道,“好不好?”
涂佐柘表示受到了惊吓,杜哲怎么突然这么温柔,顺道帮他回家拿电脑,还会问他好不好。如果是杜哲问的话……
当然好啊!当然好啊!当然好啊!
不过,一天只能用两个小时,他摸摸自己的胸口,编辑那边的话恐怕不会太好听。
不管了,提高效率,能交一篇是一篇!
涂佐柘苦巴巴地想着,孩儿们,这样的话,你们比姐姐惨点,可能连馒头都吃不上了。
第44章
杜哲再次来到涂佐柘的小卧室。
狭小的空间里透着膏药贴残留的酸臭味,床上三分之二的位置依然占据其他物体,床尾处的纸箱高叠,软塌的纸箱里漏出五颜六色的衣物,仅漏出的一点衣料便有五六个洞。
所有的杂物都堆在小房间,物体杂乱排放,地上仅余半米的走动,与房子里其他空间的整洁形成天壤之别。
一米二的小床下塞满几箱药物,过期的葡萄糖跟膏药贴与上次相比数量少了大半。
少了抽屉的柜子底部,安置着一个生锈的铁盒。涂佐柘曾经说过,这个铁盒子藏着他的小秘密,等老了再跟他分享。杜哲此刻已等不到老去,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似乎在里面可以找到答案。
铁盒子的图案沾满锈迹,杜哲迫不及待地打开它。锈迹粘满盒子与盖子之间的缝隙,似乎是很久未开启过。
越是焦急,越是难以开启。
杜哲跪在地上,铁盒子捧在掌心,这生满锈迹的铁盒子里,藏着涂佐柘的秘密,这里有他亲手丢掉的过往,这种想法疯狂地侵蚀着他,力道一次比一次大。在最后一次用力中,盖子飞到了床上,盒子里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
有一支未写完的圆珠笔,破旧的棕色玩偶,红色的房产证,大学毕业证书。
杜哲着眼在占据最大空间的日记本,封面已落上一层浅灰,页面边缘已陈旧卷边,杜哲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开。
——明天我就要坐火车上大学了,我终于要离开老家伙了,我简直不要太开心了,这个日记本来开启新生活吧,我简直太开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扉页尚算清秀的字迹,褪色的圆珠笔落下的一字一句,藏匿不住跃于纸上的欢喜。杜哲淡淡地笑了笑,宿舍门口挺拔站立的涂佐柘微笑,露出一口可爱的白牙,乖巧地喊着师兄。
他恋恋不舍地往下翻。
——坐了好久的火车,新认识的大学同学真好,杜哲帮我拿行李,邓子朋带我去认识学校。以及,杜哲挺养眼的,嘻嘻。
——杜哲太厉害了,在台上对新生发表致辞,白衬衫上有八颗纽扣,自上而下的第六颗纽扣松了哎,除了我应该没人发现,我的火眼金睛简直不要太厉害,嘻嘻。
——社团这么多,只有文学社聚餐少不花钱阿。凳子嘲笑我想法真穷酸,我也是真想胖揍他一顿。只有杜哲鼓励我哎。虽然我知道我很帅,但他能不能不要再看我了,操,我的小心脏哦,跳的有点欢⁄(⁄ ⁄•⁄ω⁄•⁄ ⁄)⁄
——杜哲陪我练游泳,他怎么可以游的比我快,跟他比赛累死了o(╥﹏╥)o
——根据杜哲给我的建议修改小说,竟然获奖了,我的妈耶……开心,因为奖金足足5000元,于是我又请他们吃小馒头了,凳子竟然还嫌弃?
——操,做c梦了,对象是杜哲。他是不是觊觎我的肉体,学了什么法子钻到我的梦里,将我绳之以法⁄(⁄ ⁄•⁄ω⁄•⁄ ⁄)⁄怪不得总是色/眯/眯地看着我,原来整天图谋不轨阿,我的脑子肮脏了(*/ω\*)
——不行了,我真不行了,做完c梦,杜哲的眼神,每天都是色/眯/眯的。
——“三贱客”谁取的,杜哲明明一点都不贱。
——卧槽。杜哲问我可不可以做他男朋友。我忘记我回答啥了。
日记看到这里,杜哲忍不住笑起来。他没忘记,涂佐柘这个人多有趣,脑袋里经常跳出奇思妙想,日记记录得颇有他的风格,每一个字都呈现活泼的性子,他眯了眯眼,面前就站着活蹦乱跳的涂佐柘,身姿挺拔,笑容灿烂。
他继续往下看。
——?????杜哲消失了????少年我真的很多问号。
圆珠笔填写的日期褪成淡蓝色,这一天的日记,涂佐柘用上穿透纸张的力道书写,下一页纸还有浅浅的印子。
这日子,差不多便到爸爸被公安机关带走调查,爹地听闻风声回来接走他。
他与涂佐柘,来不及道一句告别,就此分道扬镳。
这一页,便是他错过这些年的开端,接下来的故事,会慢慢拼凑成他不敢触碰的真相。这张纸这么轻,却犹如千斤顶,压在掌心,始终翻不过去。
——?????我怀孕了?????播种的人能不能出现一下?我好方。
——找到了工作,在浚东山风景区,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如果那群人不出现的话[○・`Д´・ ○]杜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最近找他的人越来越多了。
——天呐,我真是太厉害了,我又找到工作,广宁体育馆的救生员,熊孩子们等着哥哥收拾你们吧!
——等杜哲回来,要跟他算账。宝宝,来跟爹地开动小脑筋,看看爸爸要怎么把这些日子还回来,一天都不能少!
——再也不想吃馒头o(╥﹏╥)o好想吐
——阿,有点累(⊙︿⊙)
习惯性用活泼的颜表情代替句号结束的习惯没改,这一段时间书写的字迹很潦草,笔划如同弯曲扭动的小蚯蚓。蓝非交付的纸条十字折痕软烂,上面的字迹,与这段时间的一模一样。
日期停在此处,杜哲颓然坐在地上,举起这本寥寥数言的日记,微光透过书写愈来愈凌乱的字迹,落到了多年前满身伤痕的涂佐柘——他想象着,涂佐柘避开落在脚边的满地玻璃,肿胀的手指将撕下的日历按在墙上,布满淤青的手指握笔,控制住颤抖的手,一字一划地写下抱歉的字句,再一瘸一拐地塞在每家每户的门缝里。
涂佐柘不退缩,不退让,是为了在这里等他回来。
是为了在这里等他回来。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他疯了一样的翻动日记本。目不转睛,生怕错漏一个字。
可是没有。从那句“有点累”开始,涂佐柘一个字都没有写。
页面翻动地越来越快,他止不住地祈求着,他迫切的想知道空白的那三年,涂佐柘到底经历过怎么样的生活。
杜哲快速翻动着,心跳蹦得越来越紧,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大片的空白占据整个本子。
翻到最后一页,仅仅写了一句。
——柔柔,爸爸回来了!我老公回来了。开心!(*^▽^*)
这便是最后一页了。
杜哲合上日记本,阖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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