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愣了一下。
但没有否认。
“可看着我的脸你就拒绝不了吧。”洛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可怜又恶心,你是哪一种奴隶?自欺欺人,装疯卖傻。”
妖精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不过,如果你想让我当他,我也可以当他,就好像贝莱还在一样。”
妖精颤抖了一下,抬了抬头,又低下去。
“我可以如你的意,你想要我怎么做?爱你还是亲近你?都可以。”
妖精不敢说话。
“但我也有个条件。你要帮我一件事。”
***
酒馆里听着那条撤离消息的播报,向来喧闹的场所一片鸦雀无声,酒保皱着眉,手下条件反射似地一下又一下擦他的玻璃杯,手一滑,玻璃杯掉下来砸在地上,人们都看过去,酒保捡起来,人们又把头转开。酒保低头看地上的碎片,他应该去打扫一下的,他迈了一步,准备去拿扫帚,然后又停下来,站了回来,把碎片踢到了一边。
又是一会儿沉默。
突然有个人说:“我得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他站起来,把钱放在桌面上,他数了数钱,差一点,但他还是放了。酒保看着他放,也知道他钱不够,和他对视了一眼,由他去了。
接着有人说他也要去收拾东西,没有付钱就走了。
于是很多人便也不付钱离开了。
后面的人走上来拿了几瓶好酒,说临别要喝一场。
再后来的人拿了后厨的熏肉和干粮。
再后来的人掀起了桌面的布和门口的旗,连着迎客的铃铛一起拿走。
酒保看着他们忙碌,坐在角落里仰头喝酒,直到人去楼空,地上一片狼藉,只剩坏了的凳子和桌子倒着,摔碎的酒瓶里淌出酒,残食冷羹洒了一地。
他发现另一侧角落里也有个男人,戴了一顶宽檐帽遮住了脸,穿一件发白的褐色夹克,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酒保冲他扬扬手里的酒瓶:“你坐在那里,可什么也拿不到。”
男人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望着他,而后耸耸肩,声音很轻:“我什么也不要。”他点了一支烟,“他们告诉我们还有24小时,已经预计到会有一场动乱了吧。”
“都是罪犯,能干出什么好事。”酒保咧开嘴笑,“各个都带回去,他们负担也很大吧。聪明人,做聪明事,不会在我们身上浪费资源和时间。”
男人站起来,摘下帽子放在桌上,露出他橙黄色的头发,他摸了一把,朝酒保走过去:“您不走吗?”
“我不想回去。”
男人看看他,笑了笑,从门口离开。
他出了门仰头看,世间一片通红,一半来自于赤红的天穹,一半来自于街道巷口到处燃的火,四面都是打砸声,夹着人的吼叫和怒号。两座高塔陷在一片火中,有穿白袍或银袍的人被绑在塔壁上,下面围着密密麻麻的人,穿着各色的外袍,或者不穿袍,举着弓箭、枪炮和火把,有人满脸通红、唾沫横飞在细数他们的罪状。
男人望了一眼,转身向暗巷走去。如果不愿回去,那要去哪里看火星爆炸呢?他想挑个好一点的地方,最好能看见爆炸时碎裂的天空,想必会像星星一样,他很久没见过星星了。
他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一个沙哑粗粝的声音。
“你很难找啊,费恩。”
费恩仿佛一步迈入冰窖,这声音钉得他一动不能动,他没有转头,没有继续往前走,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穹。
米嘉一把把他拽回来:“但还是找到了。”
米嘉的脸通红,手轻微发抖,死死地拽住费恩的肩膀,表情说不清是在咬牙切齿还是在笑:“你又要逃到哪里?”
费恩没有回答。
“我们找了你很久。在……”
“我不想听了。”费恩打断他,抬起头看着他,表情轻松愉悦,“一切都要结束了。”
费恩越是轻松愉悦,米嘉越是怒气冲冲。
“结束什么?你要干什么?”
费恩突然笑起来,他很久都没有觉得如此放松:“我要告诉你,你一直不想知道的事。关于那个警察,还有安德烈……”
米嘉怒目圆睁:“闭上你的嘴!现在跟我走,我们回去等星舰,什么都会和以前一样。”
“不会的,因为我不是你们要求我成为的人。”费恩温柔地看着他,因为周遭尽是绝望的宣泄,才让他觉得如此亲切,“我要告诉你,我要说出来,我从来都是,以前是,现在是。在我的人生中,我从未如此轻松,这就是我,这是我的一部分,我咽这个秘密太久了,它像一把刀日夜住在我的胃里,它迫使我做下贱的事,又迫使我装正经的人,它反复折磨我,让我讨厌我自己,只在靠近你们的时候,它才具有威力。”
米嘉一字一句地说:“我最后警告你一遍,闭上嘴,没有人要听,因为那是谎话,因为你不是,因为没有这把狗屁‘刀’。”
费恩伸手握住米嘉的手,他的眼睛微微泛红,面容红润,眼底一片光彩,某种压倒一切的快乐充满了他的心:“起码在最后,请让我说吧,请听听我说吧,我们同甘共苦,生死同命,我自问对你们剖心剖腹,把命都给你们,那在最后就让我说这一句吧。”
米嘉突然沉默了。
费恩流下一滴眼泪,他微笑地看着面前沉默的男人:“米嘉,我是同……”
然后米嘉一刀划上了他的脖子。
米嘉轻柔地扶着他的脑后,面无表情望着他痛苦惊讶的脸,缓缓地陪着他坠在地上,跪坐着,用手温柔地一下一下拨开他额头的乱发,整理干净,擦掉他脸上的汗,让他躺在自己的臂弯里,任凭那不可置信的、绝望的眼睛看过来,然后回答他:“不,你不是。”
费恩挣扎着要发声,三十多年了,他实在是想说出口,他伸手抓住米嘉的衣领,但惶惶然用不上力,他的眼睛逐渐变得凶狠,怨毒,最后开始暗淡,期间米嘉抚摸他的脸和手臂,像抱着一只布娃娃,嘴里在重复着无意义的“不是”。
费恩很快死去了。
血浇了米嘉一身,米嘉坐在血泊里,手下还在整理一个死人的面容,好似怕这碎发挡住一个死去的人的视线。
血接着便不再流了,死人的四肢僵硬如同过干的面包棍,他们小时候,很穷的时候,费恩常常给他们准备这样的食物,总是把最差的留给自己。
米嘉先是手开始发抖,接着腹部开始抽痛,他控制不住地痉挛,觉得五脏六腑在蒸发,他的腰侧开始往里塌陷,头发开始掉落,脊背鼓起,身上的肉开始往下掉,舌头在嘴里化成水,米嘉蜷缩在地上,意识逐渐散去,他望着城市里漫天的火和呼喊,最后的念头是,这所有在怒吼的人都不及他的愤怒和痛苦,因为只有他变成了病人。
失去意识的米嘉是火星上最后一个病人。
它身条细瘦拉长,像一只融化的塑料袋,只剩骨架和不似人脸的人脸,四肢并用地冲出巷子,朝着火光扑去。
带起一阵风,荡过从巷口路过的芙里佳和扎克。
两人突地转身,望着火光和空荡荡的街道。
“刚才是不是有一阵风?”
“可能吧。”芙里佳转回头,朝前走。
***
巴伦是星球上唯一一个没有听到撤离消息的人,他远远地听见城镇里的通知声,如果他仔细听,他其实可以听清,但他实在无法专心。
他仍旧瘫坐在地上,艾森和安德烈已经离开,女巫已经离开,崖下的人们也已经散去,人们都走了,山崖的风已经听得到响声,巴伦仍旧坐在地上。
因为他刚才一直在想,为什么母亲不告诉他,这里是哪里,月亮不是月亮呢。
现在他觉得好像想到了答案,因为母亲虽然总是看起来对他充满希望,鼓励他出人头地,但实际上,她从来不觉得他做得到,离得开,所以不必知道真相。
其实从父亲被离婚,母亲住进病院的时候开始,巴伦就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再难翻身了,他无法在这里正常地生存下去,他的父母拖累了他,耽误了他,他不能像同龄人一样专心地从人群中靠智力测验杀出重围,但这残酷的竞争后便是往后人生的分水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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