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看了一眼艾森,艾森年轻的脸上还是气鼓鼓的。艾森生气只是生气,并不会由这种气愤延伸出其它感慨,进而愤世嫉俗,他的喜怒哀乐都很简单纯粹。
就这个瞬间,安德烈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轻飘飘地来,再轻飘飘的走,每个都并不特别。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特别呢?因为这个在他面前诞生,还是因为这个的某些特质让安德烈过于挂怀?现在他已经不知道了。
“你那时候也这样。”艾森突然说,眼神缥缈地望向天空,“看起来很正常,什么事都往心里藏,然后爆发出来就收不住。刻意去做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压力很大吧。”
安德烈觉得艾森看起来仿佛一阵烟,脸上有从来没见过的疲惫,莫名地,安德烈觉得他可能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艾森的感冒不仅没好,刚才一阵争吵,甚至还开始耳鸣,脑袋一阵阵充血,他得睡一下。
“对不起。”
艾森转过头,安德烈用很抱歉的目光看着他。
“算了。”艾森回答他。
“真的对不起。”
艾森转回头望天,语气很轻:“我说算了。”
安德烈伸手去握艾森的手,一阵滚烫,仿佛病主即将燃烧。
艾森没什么精神地抓抓头发:“更严重了……”因为这小小的感冒一直不好,艾森有点想死了,他不记得他生过病,生病这么难受的事,前面的艾森都没做过,死了就痊愈了,下一个没事的。
不过是不是应该吃个晚饭再死?说真的,他真的很喜欢吃那个炸松豆,虽然不是晚饭,但走之前还是想吃。
想到这里,他翻过手掌,握住了安德烈冰凉的手,艾森的手指摸到了安德烈手指的一道伤口,那里应该快要好了,鼓鼓的,将来不久会结成疤,疤后会痊愈,痊愈后伤口不复存在,人生继续。艾森盯着高远的天空,无意识地摸了摸安德烈的疤。
一片墨蓝色的天幕下,朦胧彩光里,广阔的草坪上,荡过的风中,两把小椅子上的人在牵手。艾森没什么表情,意识遨游,安德烈有些惊讶地看着艾森的手。
艾森忽然听见一声响,是旁边的安德烈猛地站了起来,带翻了椅子。
“干什么?”
安德烈脸上有种下了什么决心的表情,又转瞬即逝,回归到一脸平静,朝他笑笑,把他牵起来:“去前堂吧。”
艾森跟着他站起来,以为是安德烈觉得冷,想去避风,便一起朝前走,安德烈放开了他的手。
刚才艾森握住他的时候,刚才艾森蹭他伤口的时候,安德烈一切都明白了,为什么想干涉他,为什么想救他,本来只是下意识地帮了一把,后面为什么会为了这个艾森杀掉另一个,又为什么会为这一个赌命。
因为那天,这个艾森在和另一个艾森对峙的时候,预备去死,然后看了他一眼。
艾森默不出声地跟在安德烈身后,很困,安德烈的手恢复了点热气,脚步也轻快了起来,艾森觉得他明显心情有所好转。
可能是谈开了吧。
这让艾森也松了一口气。
安德烈带着他来到了前堂,他们从教堂侧门进去,除了布道台前有几盏烛火,整个教堂内没有其他等过。艾森和安德烈一起走上台前,下面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安德烈放开了他的手。
艾森转头看了看,他们站在台上,左手边的十字架耸立在台中央,神的儿子低着头闭着眼,赤条条,骨瘦嶙峋,额头上戴草冠,愁苦又慈悲。他们站得高,艾森恍惚间有种站在舞台上的感觉,不过今天也没有人来,台下没有开灯,乌漆墨黑而已。
“来这里干什么?”
安德烈停下来,转头看他,笑了笑:“艾森,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干涉你。”
“知道错了就好,能吃饭吗?我饿了。”
“我之前有点生气。”安德烈很诚恳地看着他,“一方面我觉得你从来不体谅任何人,堂而皇之地压在所有人头上,让别人照你的意愿和指示做,说实话,我觉得不公平,很不愿意,想反抗你。”
艾森点点头,他发觉安德烈的态度很诚恳,他预感到接下来便是道歉了:“没关系,习惯就好啦。”
安德烈继续说:“另一方面我觉得你向我求救,下意识的,也许你自己没发现,或者是我会错了意,总而言之我出手了,你生气了,我觉得你不识好人心,践踏了我的心意,而且自己决定不了要不要去死,矛盾重重,所以推给了我。”
“……你又想吵架啊。”
“不是,”安德烈摇摇头,仍旧微笑着,“不吵了,我打算走了,跟你分道扬镳。”
艾森的脸色很平静,他想吃炸松豆,至于安德烈,不是这个艾森要想的事,想太远也没什么意思。
“在我走之前,我做了一件事。”安德烈耸耸肩膀,后退一步,“你,没有力量了对吧。”
艾森瞥他一眼:“废话,你不知道吗。”
“普通人一个,”安德烈又改口,“还在生病。”
“你想说什么?”
安德烈张开手臂:“这个。”
教堂的灯倏然打开,一排排亮过去,艾森僵硬地一寸寸转过脑袋,看到了台下坐着密密麻麻的人,啊,不是人,是恶魔。
恶魔们不发一言,盯着厄瑞波斯。
艾森猛地转过头看安德烈,安德烈站在暗影处,看不清表情,在说:“我想他们很恨你,因为只是一天,就来了这么多。”
“你……”
安德烈问:“我要把你留在这里,以你们敌对的历史,我想你应该不会太好过。如果受不了,可以自杀,新的艾森会抹平一切,重回胜利。只有一个问题,我想新的艾森不会恨我,因为他感觉不到你现在的愤怒,也就懒得恨我,当然如果他要算账,也可以追杀我,欢迎来追杀,当年你父亲追杀了我那么久,也没能杀了我。”
艾森的脸上一片苍白,眼睛因为愤怒而瞪圆,这双眼睛直望到安德烈脑海里,安德烈没有去看他的眼睛。
“既然我做救你的决定是干涉你,那你自己做决定吧,”安德烈朝他笑笑,“活着就是受罪,死去又是万事空,你自己选啦。”
艾森还处于震惊中,身体一阵阵发热,又一阵阵发冷,手在颤抖,僵硬地朝前走了一步,台下有窸窣的动作声,艾森甩头瞪向场下的恶魔,群魔立即噤声,因为余威尚存,场内一片沉默。
艾森去看安德烈,安德烈已经站在了门边,他抿抿嘴:“再见啦,艾森。”他闪身离开,关上了门,传来一声落锁的声音。
这时艾森回忆起,羊驼在别墅里的时候极尽能事挑拨离间,今晚倒是一直劝和。他又想起,这场莫名其妙的感冒,旷日持久,竟然到现在还没好,期间唯一不变的,就是妖精一直在他身边。
他望向蠢蠢欲动的群魔,他的余威和身上的汗一样,正在蒸发。
他有今天,完全是因为自己放松警惕,轻信异种,沉浸在虚幻的日常感中,误以为自己是安全的,竟忘了世上有多少人在暗处磨刀。
一切都要结束了,此时该做什么,艾森心里很明白,除魔是他的本能,只要他还在呼吸,就绝不让魔鬼胜利。
群魔的眼睛黑的发亮,黄的渗人,沉默着阴沉沉地望过来。艾森想起在另一条时间线的火星上,那些人也用这样的目光望着他,还有教会的人,还有罗马的人,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用这样的目光望过来。
他们的情绪在沉默中酝酿,如同窗外沉闷的天气,在空中云中积雷攒雨,势必乌压压地狂乱一场。
艾森不敢闭上眼睛,他盯着众魔,正如众魔盯着他,双眼难敌百目,艾森逐渐要从众人人头顶坠落。
他有今天,是因为自己放松警惕,轻信异种,沉浸……
放屁!他有今天纯粹是因为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这个肮脏下贱的东西,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一条喂不熟的狗,爱得莱德家的灾星,他必须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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