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我抬起头笑道:“左右我这条命早已定好了买家,何时交出去都没有区别,若一定要说我有什么把握,可能就是这个吧。”
李严望着我,神情略带忧色,似乎欲言又止,我转过头不再看他,留下一句“那你也好好歇息”,就起身从他的卧房离开了。
翌日,信鸽给我捎来袁无功的密函。
忽略他不惜采用肉眼难辨的小楷也要在那薄薄信纸上塞满的抒情爱语,真正有意义的信息也就这么一条。
——袁无功用自己那条三寸不烂之舌,成功欺骗谢澄,告诉对方即使由他替我取出了相思蛊,短时间内却还是会存在一定的伤害转移概率,所以即使谢澄察觉自己一时半会儿不会受伤,也不会立刻怀疑到相思蛊未取出的头上,我大可放心了。
他是这么写的:“啊,看着小秋那想往墙上砸拳头又悻悻作罢的模样,我晚上都多吃了两碗饭呢。”
透过信纸仿佛能看见袁无功偷了腥般洋洋得意的笑脸,我唇边现出一丝笑意,决心下次再见到袁无功,定要为了他在此事上出色的表现奖励一顿饭局,不愧是阿药,果真心思玲珑透彻,用不着我吩咐,不声不响就帮老爷摆平了后顾之忧,大大降低了后院起火的可能性,什么叫贤内助,这就叫贤内助啊!
不过这位贤内助也委婉地写下:“一别多日,相公身侧有冰儿那般出众的人物作伴,想来生活定是热闹至极,踏马踩雪,好不快活……而山中岁月长,已不知今夕何夕,思前想后,除却默念相公姓名,回忆与相公嬉闹时点滴趣事,竟找不出其他可供打发时间的玩艺!过去白白取笑小秋天真热忱可怜可爱,却未想自己也能有此境地,真是叫人汗颜了。”
信的最末,他写道:“……纸短情长,忧思难寄,唯望相公珍重身体。千言万语,阿药留。”
我盯着这封信,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半晌,把信纸折起来放进胸前衣襟里,那只信鸽乖乖地停在窗下的小桌上,嗑我为了不叫它吵我,顺手给剥好的一堆干果儿,待我向它走去,它就仰起小脑袋瞧我。
“辛苦跑这一趟。”
除开玄凤大领导,也没鸟能在一日之内奔赴千里了,我摸摸它尾巴上几根翘起来的羽毛,信鸽快速眨眨眼,细细的爪子在桌上来回踩一踩,便呆头呆脑地栽到我怀里,过了片刻,又扑扇着翅膀落在我肩头。
“钟儿,不辛苦!不辛苦!”
资本主义吸血鬼现在表现得越来越好,有时都会让我产生它和我这个底层打工人是站一边的错觉,可见其忽悠人的功力日渐深厚,玄凤没有为自己邀功,反而关心起其他:“李严,知道,名,字了,吗?”
我也不奇怪它分明不在场却为何能清楚李严的事,想了想,我一边用手指挠它下巴底下细软的羽毛,一边随口道:“多半还没算到那一步,他要真的看我一眼就能一口叫出我的名字,那这还有得玩吗?回家洗洗睡了算了。”
玄凤伸着脖子任由我撸,舒服得直眯眼,我心里仍想着袁无功信上的内容,又忍不住多关切两句:“他们两个相处得还行吧,有吵架吗,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吗?那地儿冷,也不知道当时带的棉被够不够厚……”
“没注意。”玄凤直白且冷酷,“没死,就成。”
说罢,它半是亲热半是责备地啄起我的鬓发,我喃喃道:“这段时间光紧着冰儿了,鞭长莫及,照顾不到他们两个,可别出乱子,一个比一个脾气大,打架也不知道会不会收着点……”
“小秋肯定又在生闷气了,怪不得我最近也老觉得憋闷,真是讨债来的,没在我跟前也能给我折腾出新花样……”
“唉,早知道当时就多跟他们解释两句再走了。”
玄凤:“……”
它狠狠在我脸上一啄,翅膀也不轻不重扇了我一记,径直飞出窗去。
第119章
不过袁无功既然有闲情逸致与我写书信,想来他那头应是不会出太大的乱子,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谢澄对老奸巨猾的神医大人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话虽如此,我又担心小秋那个直肠子被欺负太过受委屈,然而到底路途遥远力所不能及,只能收拾好心底的隐忧,把精力放到眼下的正事上。
我是巴不得姬宣给我安排些事做,什么脏活累活儿都行,哪怕把我当头驴使唤得团团转也好过对我这么大个劳动力置之不理,岂止是置之不理,姬宣根本是分外排斥我参与到他们的计划中,但凡我旁敲侧击多询问几句,就要摆冷脸给我看,连之前进宫去见姬湘,估计也是姬湘那边给他提前传了话,否则我休想轻易得逞。
我想不通他若即若离的态度,对我好时那真是恨不得拿根带子把我系在他腰上,走路都要牵着生怕我四体不勤摔倒丢人现眼似的,可就是如此,也不见得姬宣就对我真正敞开了心防,念及姬宣始终在介意着他与我之间横亘的那一场大火,他对我的疏远防备也有了算是合理的解释。想得毛躁,我用力抓了两把脑袋,末了,一脸愁苦地看着掌心的落发。
罢了,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几日后,我路过药王谷名下的医馆,思虑一番,最终还是走了进去,一入门内,就看见白芷独自站在角落的小桌旁捣药,桌上还摊开两三本陈旧的医书。
也许是多心,我在门边找了个不碍事的地儿静静观察了一阵,不知为何医馆里其他人都离她离得远远的,走路也在绕道,就当没白芷这个人一样,白芷也一直没有抬头,她衣着利落,长发盘成简单的髻,专注手上的事务,偶尔抬手翻一翻书,目露思索。医馆里人来人往喧哗不断,光束里金粉跳跃,她犹如身处另一个世界,那样的侧影落在人眼底,只是看着她就会感觉心情安定下来。
……嗯,这么好一姑娘摆在这儿,也难怪会招些虫子上门。
我二话不说从人群中拎出一道戴着斗笠鬼鬼祟祟的身影,赶在白芷发现异样前,强行揪着人出门,对方似乎也不想被人发现,投鼠忌器不敢过分挣扎,直到我把他扔进街边墙角,他才跳起来愤怒地开骂了:“你做什么!”
“我还想问问你在做什么呢。”我面无表情地道,“景将军,你是变态跟踪偷窥狂吗?”
“变……!胡说!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正好路过……对,我只是顺路来买点药……”
我懒得搭理他这通只能打负分的狡辩,一把掀开那顶斗笠,露出底下那张怎么看都是出行不利风水不佳的倒霉脸蛋,景瑜顿时慌慌张张地捂住脸:“把斗笠还我,我不能见人啊!”
我略觉新奇地抱起手臂:“哇哦,原来你知道身为一个变态跟踪偷窥狂是不能见人的啊?了不起!”
“…………不是因为这个!!!”
时隔多日不见,我跟他还是那样不对盘,身为金吾卫的一员兼绪陵发小,景瑜身材模样在一帮作为背景的芸芸众生中已然算得上出挑,佩剑走在路上说不准也会吸引个把怀春少女。他没好气地夺回斗笠安到脑上,道:“我得躲着太子的眼线,你还不清楚吗。”
我哼哼着靠到墙上,景瑜警惕地打量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我们,才狐疑地看向我:“你是特意去找白姑娘的吗,你找她有事?”
“我跟她有没有事先别谈,倒是你。”指尖轻轻敲着小臂,我微笑道,“为了保护你不被暗杀,绪哥特地把你藏起来,你现在是在干什么,跑到大街上,就为偷偷摸摸躲着看一个姑娘?”
景瑜脸色十足难看,他往下压了压斗笠,冷声道:“和你没有关系。”
“是和我没关系,反正当初把白芷受辱有孕的消息透露给开膛手,害得人家在鬼门关走一回的禽兽又不是我。”我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是干了这等禽兽也不如的事,哪里还有脸去见受害者,怕污了她的眼呢——”
“我没打算让她发现!”
景瑜一下子就急起来:“我只是想看看她,看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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