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帝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紧接着,就是一阵披好龙袍,缓慢起身的声响。
门被缓缓拉开。
见渊帝醒了,宗弘玖立马指着宗洛道:“父皇,就是他!他就是儿臣上回说的那个冒牌货,天地可鉴,儿臣怎么敢欺骗父皇!”
“滚。”
渊帝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宗弘玖还以为这是让宗洛滚的意思,正想露出胜利的笑容,没想到渊帝看也没看他一眼,面容隐隐约约笼罩着暴风雨欲来的前奏。
“朕说滚,你们听不见吗?!”
他转向宗弘玖:“还有你,滚!不要再让朕说第二遍。”
宗弘玖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从未见过父皇发这么大的火,就连上回他在章宫之内偷听,渊帝都没有这般震怒。
霎时间,所有无关人等全部纷纷撤离现场,哗啦啦作鸟兽散。
宗洛站在原地,也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渊帝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你留下。”
于是他打算迈步离开的腿只好硬生生顿住,重新转过身来。
很快,这片区域所有的人都撤离干净,就连暗卫也没有剩下。
一片静寂中,谁也没有事先开口的打算。
宗洛朝前拱了拱手:“草民不知先前是陛下,多有冒犯,还望陛下恕罪......”
“铛——”
霎时间,一个重重的东西朝他砸来,擦过他前额,骨碌碌碎在地上。
那是一盏盛满温水的茶杯,里面的茶水散了宗洛一身,在白色衣服上晕开一团深色的茶渍。
白衣皇子额头上缓缓流下温热的血。
“朕问你,既然没死,为何不归?”
“既然归来,又为何要在朕面前惺惺作失忆之态?”
渊帝的声音压抑着怒气,仿佛火山爆发的前奏。
“你当真以为......你瞒得过朕?”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你当真以为......你瞒得过朕?”
宗洛站在原地没有动, 任由水杯重重地砸到自己头顶,温热的茶水顺着墨发淌下,而后碎裂在地。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额头上传来的刺痛, 从撕裂伤口里缓缓淌下的血, 粘稠温热,顺着鼻梁与眉宇的缝隙,在脸颊上缓缓爬行。
渊帝并没有压抑自己的怒气。
他真正发怒的时候绝对不是寻常人那样喊打喊杀,反倒隐忍不发,如同一座沉眠亟待爆发的火山。
越是这样, 越是动了真怒,越加可怕。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宗洛想。
料到归料到, 却不曾想过竟这么早。
他什么也没说, 撩起下摆, 直截了当地跪下。
“儿臣......求父皇恕罪。”
渊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讥讽道:“恕罪?”
“你既然没有失忆, 为何不归?时隔一年, 反倒在朕面前装作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你难道是想叫朕白发人送黑发人,连个皇子都护不好,沦为天下人笑柄?!”
帝王越说, 声音愈发沉, 怒气不加掩饰地堆叠。
他的胸膛止不住地起伏,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
但他还在说,显然是气的狠了, 语气尖锐又凌厉。
“朕竟不知, 你这般肖想储君之位。亦或者......你根本就不想做这拘于皇城,处处受限,做世人表率的三皇子, 反倒更想接受鬼谷衣钵,浪迹天涯?”
明眼人都听得出渊帝这番话没有丝毫论断,纯粹就是单纯的气话。
实在是宗洛这番行为太过诡奇,又根本没有动机。
一如四皇子的推论,若是宗洛真想夺储,那函谷关一战将他声望推至顶峰,根本无需死遁这般多此一举。
如此情况下,渊帝说他不想承担皇子责任,以死遁脱身,转身接任鬼谷衣钵,也无可厚非。毕竟在此之前,宗洛也没有表露出夺储的意图,比起待在皇城,也更喜欢在外领兵作战多些。
闻言,宗洛喉头滚动,忽而深深叩首。
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痛苦:“并非儿臣故意隐瞒......只是儿臣......于函谷关一役后,侥幸死里逃生,醒来后被儒家首领所救,虽记忆完好,四肢健全,却......不幸双目失明,成了一位瞽者。”
渊帝生性多疑,伪装失忆目盲或许可以骗得过他一时,却骗不过他一世。更别说宗洛既然回了皇城,就势必得恢复皇子身份,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使有七窍玲珑心,也很难做到面面俱到,一点陷不露。
万一要是被揭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别说夺储了,估计还得重蹈上辈子覆辙。宗洛再蠢,也不可能做这种傻事。
叶凌寒知道他没有失忆,虞北洲知道他没有失忆,公孙游同样知道他没有失忆......只因他根本就没打算掩饰这一点。
从一开始,宗洛就在为今天做准备。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或许是谁走漏了消息,都在他的预料里。
“怪儿臣疏忽大意。如今事已至此,虽悔恨至极,却也无可奈何。只因终究放心不下,难忘故国旧土,这才一时糊涂......谎称失忆。”
白衣皇子努力维持着自己平稳的声音:“是儿臣不孝,不应欺瞒父皇,但如今......就连医圣前辈也束手无策。如此一副目盲模样......实在无颜再见父皇,更无颜为皇弟们做表率,就连率兵卫国......也是再无可能。”
“犯下欺君之罪,儿臣无话可说......绝无任何辩解之意。若父皇要惩处,儿臣绝对毫无怨言,任凭父皇处置。”
他的额心紧贴着冰冷的地面,额头渗出的血液蜿蜒着墨发散落在地,手心渗出汗水,嘴唇紧抿,心脏如同擂鼓一样砰砰作响。
失忆这张牌,是宗洛抛弃的首牌。
他虽然猜不透渊帝的想法,但真假参半才更有可信度。若是单纯目盲或者失忆,恐怕下场就是如同今天这样,打一个照面就被渊帝识破。
所以他就把自己伪装成一副意外目盲,经受重大打击,自暴自弃认为自己成了一位废人,这才不敢回国,就连回国也要假装失忆的皇子。
于情于理,根据先前宗洛为人和表现,都解释地通。
帝王之心那么难以揣测。
宗洛已经能够做到他所做的最好,接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沙沙沙......”
静室外静悄悄的,安静到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昨夜下了些初雪,今天早上就再没有下了,但是也没出太阳,冷飕飕的刮风。
这些风声落到宗洛耳里,终于也夹杂上了脚步。
渊帝定定地盯着这位现如今最年长的儿子,方才怒急攻心呕出;血,喉咙里似乎又酝酿出浓厚的血腥味。
身为一位父亲,他不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更何况......宗洛还是他实际上最关注,最在意的皇子。
没有之一。
宗洛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每一次挂帅出征,穿戴好玄甲,从皇子府出发到宫中请辞,在请辞的时候,听渊帝说一句“朕今日正好闲来无事,又下了朝,不妨送送你”。
就算不送出城门,只是简单陪他到府前点兵,这么短短一截路程,宗洛也能像得了夸奖的小孩一样欢欣雀跃。
可是渊帝没有说过,一次都没有。
宗洛带领一众玄骑策马离开城门,在百姓面前从来都是昂首挺胸,面带淡淡地笑意,朝着他们挥手致意。
在这一段不算长的路里,如果他突发奇想回头,又恰好将内力覆盖在眼上,或许就能发现。在他每一次带兵出征的时候,城角最高的塔上,都守候着一位身披玄金龙袍的君王,面容微不可查地柔和下来,远远地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可宗洛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一次也没有。
“你抬头。”
宗洛依言照做。
没有了那行白绫,白衣皇子的瞳孔便那样无神地睁着,黑白分明,毫无神采,找不到一个能够聚焦的点。
渊帝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生生将血咽了回去。
他见过无数次宗洛带兵离去时,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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