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正中摆放着一具冰棺。
因为这具冰棺的缘故,殿内常年备冰,冷不可言。
容颜殊丽的年轻帝王踱步走近。
时间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就连那双凤眼也依旧上扬,锐利,肆意又狂妄。龙袍则是同大渊玄色龙袍不同的艳红,仿佛在提醒他,也像是在提醒天下,江山易主,改朝换代。
虞北洲靠近冰棺,随意往地上一坐,撑着头往里看。
冰棺里的人早已梳洗好,换上一身干净白衣,眉目也被抚平。
忽略掉脖颈上狰狞的缝合口,大渊三皇子好像就只是在沉睡一般。
一睡不醒,一梦经年,身周拥着白雾,几欲羽化登仙。
“师兄好像死去九年了吧,没有你同我作对,日子可真难熬。”
只是略微一使劲,冰棺的棺盖就被推开。
虞北洲感慨地摸了摸宗洛的心口,仿佛那里还在跳动一样。
但事实上,只有他的心脏在跳,他的脉搏鼓动。
“师兄,你好冷啊。”
红衣黑发的帝王垂下眼眸,十分熟练地爬进冰棺内。
棺材内的空间并不大,但两个人并排躺下却绰绰有余。
虞北洲已经想不清自己有多少个月夜发病时是在这里度过。
寝殿被他封死,他在地上疯狂地打滚,五指抠挖到鲜血淋漓,却丝毫无法缓解那种自灵魂深处漫上来的燥热焦渴。
然而镜花水月,终归泡沫。
只有缺失的东西仍在不知疲倦地作响。
明明他什么都拥有,成了天下之主,却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比乞丐都不如。
“师兄死后,好像一切都变得无聊了。”
荣华富贵,天下霸业,万代千秋。
若是没有他见证,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应该做点什么,让事情变得有趣起来。虞北洲想。
巫元九年,新帝踏入了大阵。
再睁眼时,却是回到了十几年前的边疆。
副将递来战报,上书三皇子于函谷关一役战死沙场。
......
“当日函谷关一战,我就猜到了师兄未死。”
虞北洲言笑晏晏:“一年后再看,果不其然。”
“没想到师兄也还保留前世记忆,真是惊喜极了。”
前世九年,今生一年。
十年。太漫长,也太久了。
久到让他快要想不起来当初是怎么同宗洛针锋相对,不死不休。
或许只是一种执念。虞北洲曾无数次这么想。
毕竟在他们敌对的无数个日子里,虞北洲从来只设想过宗洛死在他手上这一种结局。
然而等到重生后,虞北洲才发觉——
即使是今生再遇见了,他依旧可以轻轻松松提起兴趣。
找到他,杀了他。
无数个长夜里,这杀意都在作祟。
在这恩怨,厮杀,恨意交织的情绪里。
“师兄,你知道吗。”
他似是叹息,又似是喟叹:“在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有预感。”
“我们会一直这样纠缠下去,到死......也无法止息。”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裴谦雪站在殿外, 指尖轻轻搭在宽大的衣袖内。
这样的动作,于他而言,已经算是犹豫了。
不远处, 身披重甲的士兵手持长戟,肃穆地守候在章宫周围。
更远一些的地方,深红色的宫墙矗立,蕊黄色的早梅搭在琉璃瓦上。
天气正好, 阳光晴朗。
大巫祠今晨才做批注, 这是初雪前最后一个烈日, 似乎也映衬着裴谦雪的好心情。
昨日,他在府内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挚友。
细细想来, 就如同一场幻梦。
在此之前, 裴谦雪从不信什么神佛巫蛊。但是自函谷关一战后,他几乎日日清晨都会造访大巫祠, 在门口偌大的玄色香炉内点一支烟, 静静地看着白烟缭绕,巫乐奏鸣。
人可能真的要到失去,才能明白自己错过的是什么。
就像裴谦雪,一直回避压抑,始终蒙着层不愿看清的雾。
直到收到死讯时, 才恍然大悟, 痛不可言。
然而, 宗洛虽然回来了, 有些事却越发看不透彻。
为何在梦中, 瑾瑜自刎的那把剑,会是湛卢?
裴谦雪觉得十分古怪。
鲜少有人见过湛卢。
它是早年间渊帝从越国带回来的宝剑,据说成剑时天降异象, 寒光映铁,锐不可当,传说这是王道之剑,得湛卢者得天下。
湛卢陪伴着还是皇子的渊帝经历了近十年的戎马生涯,待到社日节惊变,沾染了亲族的血。登基之后,这才束之高阁。
裴谦雪百分百能够肯定,湛卢一直都摆在章宫的兰錡之上。
这么一把剑,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瑾瑜自刎时的梦里。
他犹豫着,迟迟没有告知渊帝。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裴谦雪却明白的很。
当年卫国乃列国霸主,蒸蒸日上。反观大渊,先帝溺爱贵妃幼子,对立下汗马功劳的渊帝不闻不问,巫祭大典以后竟然传出想要废长立幼的传闻,硬生生逼得渊帝反了。
渊帝成功经历血腥登基后,国内百废俱兴,清除各个皇子党羽之后,朝中上下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卫国铁骑压境,不得已才将三皇子送去为质。
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临盆时间不过差了数月。若真宠爱三皇子,又为何要将他送去卫国为质?
再者,瑾瑜从卫国回大渊后,还在宫内住了小半年。
这半年内不说其他,至少一句不闻不问是绝对没跑。后来,瑾瑜请战,渊帝也十分痛快地让他去了。连他甄选亲兵,组建玄骑的时候也没过问。
再后来就更别提了,朝中有将军出战,渊帝兴致来了都会去城门送上一送。北宁王和巍山将军都领受过此殊荣,唯有瑾瑜没有。
裴谦雪当初得渊帝赏识,直接一步升天,布衣拜相。
当时朝中多得是人想要巴结这位新相,那时五六皇子的夺储之势就隐隐约约有了苗头,私底下都派门客谋士来游说他。说来也好笑,他们的话绕来绕去,都是说三皇子不得圣上赏识看重,追随他根本没前途。
裴谦雪那时就相当疑惑。
要说瑾瑜不得渊帝看重吧,这么多皇子里只有他一个有权组建亲兵,也只有他一个手掌兵权,就连同样沉迷武学的五皇子,那也仅仅只是小规模作战时有领兵权,回来就乖乖上交了。
但要说他受渊帝重视吧,渊帝多年来对他不闻不问,堪称漠视。
有一年出战敌国,三皇子受了敌军埋伏,身受重伤。回来后渊帝连看都没去看一眼,只问了句死没死,得到答案后回头派了个御医,再没有然后。
就算是有意锻炼自己的皇储,磨炼他的意志和胆识,也不应该做到如此地步。
若不是那天晚上的事,恐怕裴谦雪也不敢置信。
原来这么多年来,瑾瑜才是渊帝最关注的皇子,内心中意的储君。
他踌躇不定,不清楚要不要把瑾瑜未死,却失忆目盲这件事告知渊帝。最后在府前被北宁王一激,这才终于下定决心。登上马车,朝着宫中来。
裴谦雪是渊帝公认的心腹。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连他也揣摩不出上面这位心里在想什么,但裴谦雪却比其他人清楚,渊帝绝非人们口诛笔伐的那般残暴。
甚至有很多时候,裴谦雪大逆不道地觉得,渊帝的残暴仅仅只是他用来维护自己威严和统治的表象。
当初荣家谋反,放到哪个帝王上这都是大罪,更何况人证物证皆在,诛九族也无可指摘,只能说既然敢谋反,就得做好谋反失败的准备。
后来裴谦雪变法,纵观其他列国,哪个国家的变法是一番顺遂的?变法就意味着要把旧臣弄下台,维护自身利益的事谁也不会留情。更何况裴谦雪虽然官至丞相,但在朝中毫无根基背景,又站定了没背景的三皇子,简直就如同风雨飘摇的草,谁都可以下面子。
就是这个时候,渊帝忽然秘密召见了他,开门见山地说了一番话。
“裴卿,变法一事,势在必行。朕站在你背后,放手去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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