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门声伴着齐衡的轻唤,他佯装被动静惊醒,睁开眼就见随风已经下了软塌去开门,齐衡小声问了一句:“你家公子醒了吗?”
随风扭头看了一下,正好对上秋昀投来的目光,道:“公子醒了,不知齐公子这是?”
“陛下来了。”齐衡压着声音,堪堪能让里头的人听到:“随风你赶紧伺候你家公子洗漱,随我去见圣。”
秋昀听到这话,愣了好一会儿。
陛下怎么就来了?怪不得随风方才出去那么久。
不是,上次想出城,还没上马车就被召进宫,这次出城刚歇下就直接追来了,陛下这是对他有心电感应吗?知道他想死遁脱身?
秋昀匆匆洗漱,衣冠整齐地随守在门口的齐衡匆匆赶到前厅,还没靠近,就见门厅外把守着四个持刀的侍卫。
还是带着人马出来的?
难道是察觉到齐丞相那边的动作才连夜赶来的?
秋昀边思索边踏进前厅,一身黑色紧身衣的陛下端着茶碗,用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漂浮在碗面的茶叶,山庄里的管家低垂着脑袋伺候在旁。
二人拱手行礼,陛下一挥手:“在外就不用多礼。”
说着,他搁下手里的茶碗,起身走到二人面前,在安然无恙的秋昀身上打量片刻,眸光一厉转向齐衡:“知道朕为何而来吗?”
齐衡对陛下的感情很复杂,又喜又惧:“臣不知。”
“臣也不知。”秋昀说。
厅外夜风吹拂,灯影晃动,映得陛下那张苍白的面色明明灭灭。
他转身负手,回到上.位坐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朕收到消息,有人借身份之便,将刺客藏于马车内,收买城门守卫带出了城。”
齐衡不知想到了什么,双膝一弯,跪在地上表忠心:“陛下,臣绝无不轨之心。”
陛下拨着茶盖看向秋昀:“沈爱卿你怎么看?”
“……”昨夜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您心中不清楚?
不过,秋昀转而想到自己下午的猜测,齐丞相果真是有了动作,不然陛下也不会这么大半夜地追过来。
“回陛下。”他一本正经地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臣坦坦荡荡,无愧于天地和陛下。”
闻言,陛下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轻哼了一声:“那刺客藏匿于附近山林,朕已吩咐人将附近山路封锁,你二人若是无事,天亮就回京,免得平生变故。”
这般说来,那怀疑的便是不是自己。
齐衡蹦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只是……
“陛下,臣想——”
“嗯?”
齐衡吓得一激灵,连忙叩首:“臣遵旨。”
陛下微不可察地头了下头,看向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秋昀:“沈爱卿你可是有什么事?”
“臣在想,既然刺客藏于山林,而山脚下又有兵士把守,料来附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而臣等此次出来只为与好友临别在即时的一叙,若是失约,叫臣等日后再如何面对好友?”
“也许那些刺客也并非藏匿附近山林呢?”陛下说着,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那是守信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当然是守信。”秋昀毫不犹豫地说道:“再者,臣也非手无缚鸡之力,懂得些许拳脚功夫,应付个把刺客不成问题,不然昨夜在皇宫也不会能安然脱身。”
“……”陛下嘴角一抽,胸口也紧跟着隐隐作痛。
昨夜那一脚踹得可不轻,他回去看过了,留下好深一个脚印。
“既是如此,那朕就不为难你二人了,不过你二人一个是即将赴任的县令,一个是刚封的司隶校尉,若在这等时候出事朕脸面也不好看……”
说着,他放下茶碗,负手起身,感慨道:“朕也有两年没出过京城,都快忘了附近景色。今晚朕就不走了,跟着尔等也凑个热闹。”
这句话勾起了齐衡的记忆。
当年的太子文韬武略,尤其是文采举世无双。
还经常在墨砚楼举办诗会,当时的文人墨客削尖了脑袋也要参加诗会,就为自己所做诗词得太子一句夸张。
他也是受太子影响,方才勤学苦练,想着哪一日自己也能作出一首能让太子侧目的诗词来。
这段记忆太过美好,美好到齐衡都忘了恐惧和害怕,直接欣喜地抬起头来:“能得陛下参与,是臣等之幸。”
齐衡的目光愉悦了陛下。
陛下唇角微勾,一瞥旁边的沈江亭,却见得对方面上似有不愿,刚勾起的唇角慢慢拉平,声音淡淡:“时辰也不早了,你二人回去歇着吧。”
“那臣告退。”
二人退出厅堂,齐衡满脑子都是明日要准备的诗词,便唤来小厮亲自去为陛下收拾房间。
秋昀郁闷地回到厢房,有陛下跟随,定然就会有侍卫,那他的死遁不是又泡汤了?思及此,他怅然地看向浓墨的夜空,思索着脱身之法。
“公子?”随风轻唤道:“陛下来了您不高兴?”
“倒也不是。”秋昀回神,边走边道:“就是觉得有陛下在,众人会不自在。”
随风浅浅一笑:“那不能。陛下是天纵奇才,当年为太子时,便以名满京都,若非陛下当时尚且年少,后又突然出事,导致流传世间的文章与诗词不多,比肩、乃至超过齐家那个大儒,不过是时间问题。”
秋昀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你倒是对陛下过去了解颇多。”
随风笑意一僵,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羞涩地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不瞒公子,小的是孤儿,曾在茶楼酒楼青楼等地乞讨过,听得那些出入的人经常提及太子,便记下来了。后来小的实在没法,就将自己卖给了牙行,被侯府管事挑中带进侯府当一跑腿小厮,因经常出入侯府,也能听得一些太子之事,比如太子建了墨砚楼,拔得头魁者不但能得名声,还可被太子收入麾下。”
秋昀眉峰一挑,编得还挺详细。
不过也能从这段话里听出一些东西,太子用自身才华,建墨砚楼,想收拢那些文人为自己所用。于文人而言,不管是为名还是为利,这也是一条施展才华或抱负的平台。
就是可惜了。
。
次日,用过早膳,齐衡邀请的友人陆续抵达山庄。
陛下初时并未现于人前,这些友人看到大门口有侍卫站岗,其山庄里还有侍卫巡逻,个个脸色不一,有消息灵通者猜到了什么,而消息不通者则是拉着齐衡询问这是何意。
齐衡笑而不语,只说晚些时候就知道了。
说罢,便转移了话题,为秋昀和在场所有人互相介绍。
能被齐衡看中而邀请的友人不说品性完美无暇,却也非那等多嘴多舌之人,毕竟兴趣相投方能玩到一起。
且齐衡也不是个骄矜傲慢的人,只要彼此欣赏,不论身世便能结交。
这些人大多都知道齐衡和沈江亭是无辜之人,同情多过看笑话。
因此双方互相做过自我介绍,又兼之秋昀话不多,并不对他们谈论诗词或文章时指点江山,大家很快就把他给抛在了脑后。
秋昀不介意大家把他忘了。
只静静听着几人商议今日行程,有人说登山去观云楼——观云楼是茶楼,文人墨客常驻之地,坐落于青山之顶,毗邻断崖云海,闲时可立于窗前,一览群山风景。
还可吟诗作对,或抚琴比试,怎一个满足了得。
又有人提议总去观云楼没什么新意,恰逢梅花末期,可去青山寺后山观赏梅花……每个人意见不同,想去之地也各不相同。
为此大家争论不休,秋昀看这群个个面白瘦弱的文人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自觉还挺有趣的。
“好了。”齐衡抬手示意大家先听他说:“此次同游既是衡张罗,那自然是由衡来定,我记得东北面有处茂林修竹的弯曲溪流,不如我等就玩曲水流觞,改饮酒为作诗,大家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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