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7)
酒酣耳热之时,吴端起身抱拳道:“臣领诸位世家公子给皇爷舞一曲《入阵曲》。”
这是个从李砚身边跑开的机会,可陈恨还未来得及有动作,他捉着筷子的手就被李砚抓住了。
他再一紧张,玉箸就落地了。
那头儿吴端还等着皇爷允准《入阵曲》。李砚便捉着陈恨的手,拉到案桌下藏好了,才朝吴端颔首,表示随他去。
陈恨没想到自己非但跑不开,还被捉住了手,他没能抽出自己的手,只好道:“皇爷,筷子掉了。”
“不用你捡。”李砚将方才他布的一碟子菜往他面前一推,“你吃吧。”
得亏自己心眼好,没往他碟子里放什么别的东西。但陈恨的右手还被他的手攥着,他又不能左手拿筷,也不能噘着嘴凑过去吃,那样有伤大雅。
他想,李砚大概还是在玩儿他吧。
琵琶声动,等堂前诸位世家公子都持起长羽的时候,李砚才放开他的手。
高公公奉来新的筷子,陈恨便专心低头吃菜。
看看,将军战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人家正入阵呢,他却在吃菜。他听着《入阵曲》碎玉相击的声音,感觉好像有很多玉箸落在了地上。
李砚是不想让他去入阵。是了,他又不是世家公子,他老早就被陈府扫地出门了。
公子们破阵而出,陈恨也将一碟子菜吃完了。手里捏着摆盘子的花儿玩,生怕李砚还让他做什么,便做出很专心在玩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郭大路和王动的故事出自古龙先生的《我和我的沙雕朋友》划掉《欢乐英雄》
关于玉箸……这其实是我一个老师的看法
第6章 话唠(1)
除夕宴毕。
皇帝先行,自怡和殿回养居殿。李砚转身时,深深地看了一眼陈恨,把他定在原处,进退不是。
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陈恨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高公公,高公公用唇形对他说话,但陈恨看不明白他是在说什么,只能同样用唇形回他:“什么?”
高公公叹了口气,上前来把他给拉走了。
九级白玉阶。陈恨被吓得腿还软着,下台阶时差点跪下去,要不是高公公拉了他一把,他能直扑上前抱住李砚的腿。
看来他日后的小命就全仰仗高公公了,他跟了李砚这么多年,现在却连他在想什么都不知道。高公公毕竟伺候过三朝皇帝,对帝王心懂得多些。
陈恨只拢着袖子跟在李砚身后,垂着头好像新来的小太监。
宫道上,李砚停下脚步,若不是高公公再拉了陈恨一把,他恐怕又要撞上去了。高公公很快就松开了拉住他的手。
李砚道:“你还病着,晚上不用守岁了。长乐宫到了,你进去罢。”
陈恨仍心有余悸,反应得慢些,也就是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李砚又迈开了步子向前。
拾阶向上,一直到了长乐宫殿门前。
这回陈恨反应得很快,他作揖道:“臣恭送皇爷。”
“你进去罢。”李砚皱了皱眉。
“臣遵旨。”陈恨再作了一个揖,要与李砚分开了,转身进门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他跨过门槛后,转身就要合上殿门,一转头却看见李砚的手也搭在了门扇上。
李砚的语气不容他推辞:“朕来关。”
陈恨便缩回手,由他去了。
好像亲手把一只小动物关进笼子里,从此圈起来了。
……
夜深,案上一支红烛,李砚盘腿坐在长榻上,随手翻书看。
高公公奉上新茶,又端来了摆好的果盘,侍立一边。
报更的宫人在墙那边喊了,高公公便道:“皇爷,永嘉二年了。”
也就是不必守岁了,可以去睡了。
“你先去睡罢。”李砚再翻过一页书。
高公公也不推辞,只道:“多谢皇爷体恤。”
他临走前又换过一盏热茶,果盘也转了个方向。最后又拿来剪子要剪红烛烛芯。
他侍候多年,是行动无声的,可偏是他剪烛芯的这一个动作,惹得李砚侧目了。
李砚道:“放着罢,等会儿朕来剪。”
他不必去猜皇爷此时想的是什么,照做便是。高公公退出去时,身后烛光晃了一晃,愈发明亮起来。
……
陈恨在初一那日彻底病倒了。
年节时,李砚也忙。要祭天,要接受百官朝贺,各州府的书信奏呈要看,还要去几位重臣家中拜访。
李砚抽空来看他,有的时候是清晨,有的时候是深夜。不过不论是清晨深夜,陈恨总是睡着。
他怕李砚怕得要死,他怕自己一睁眼,就看见李砚持着长剑坐在自己床头。所以他总是闭眼睡觉,睡不着就逼自己躺着,死尸似的一动不动。
所幸李砚没再一挥手,就把长剑插在他的床板上。
他有一回忍不住,闷在被子里咳了两声,还以为装睡的事情一准暴露了,李砚一准又要抽剑出鞘了。可李砚把他扶起来,给他喂了两口温水,就放开他了。
李砚一放开他,他就像蜗牛钻回自己的壳里,顺着锦被滑回去躺好了。
他满以为自己装得挺像。
……
一直到了初五那日,镇远府吴端小将军来探他的病。
吴端扶他坐起来,问道:“你怎么样了?我之前来看你,你总是睡着。”
“好些了。”
“我看也是好些了,我之前来看你,你的脸都烧红了。”
“是吗?”
“来,张嘴我看看牙口。”吴端伸手捏他的脸。
陈恨哭笑不得:“又不是相马。”
吴端随口道:“我近来总往宫里跑,临出门前我爹问我:‘你去哪’,我说我去长乐宫,惹得我爹要拿鞭子抽我。”
“嗯?他抽你做什么?”
“长乐宫,皇后居所。我一个外臣跑去皇爷的后宫玩儿,他不抽我抽谁?后来还是我娘帮我作证,我爹才相信长乐宫里住的是你。我走的时候,我爹还犯嘀咕:‘忠义侯怎么住在长乐宫里?忠义侯到底是个男官女官?皇爷到底喜欢男的女的?’”
陈恨心道吴端还是太年轻,李砚让他住长乐宫,明显就是为了吓唬他。一想到李砚,身上就觉得冷,陈恨躺回床上,裹紧了被子。
吴端又道:“诶,我前几日跟你说那个话本子,我买着了,你要不要看一看、解解闷?我翻了两页,其实和事实相差无几,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和皇爷这么——啧。”
好意味深长的一声“啧”。
“吴小将军你瞎么?”陈恨气结。
“真的没有干柴烈火?”
“我和皇爷都是干柴。”
“你别生气嘛,你这样生气,病是好不了的。过几日我让家里人给你缝一个抹额,系在头上,还绣花儿的,你一生气它就勒你,勒得你脑袋突突地跳。”
“你不来我就不会生气。”
吴端帮他掖好被子:“我来时听伺候的宫人说,你近来总是叹气,就想着逗逗你,谁知道一提皇爷你就恼?你做那件错事儿,还没向皇爷认错?”
他要是死不承认谋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俯首认罪,恐怕李砚一挥手,就让人把他推到刑场上去了。
于是陈恨很没底气地说:“我没打算认错,我预备混过去。”
“你就在皇爷眼皮子底下,你混得过去么?”
陈恨不想再说,便闭上眼睛,喃喃念道:“我是病人,我是病人……”
“随你罢,我先回去了,镇远府还有事情。”
吴端起身,抚了抚衣上褶皱,正摸到一处被挑破的小窟窿,便笑道:“我来时经过武场,皇爷在里边练剑,一时兴起,与他过了两招,我这衣裳就成这模样了。若被我娘看见,又是一阵唠叨。”
“活该。”陈恨撇嘴,他觉着是吴端顾忌着君臣之礼,故意让着李砚,这小将军忒没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