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136)
大朝会散得晚,他越想他,朝会就散得愈慢。
全是废话。
好一副昏君模样。李砚恹恹的靠在椅上,想着凡事都有阁中部里处置,大件裁决才交由他,倘若事事都要他亲力亲为,岂不是累瘫了?
原本是要到午后傍晚才散的,好容易挨到了将将正午,李砚一甩衣袖,诸臣未及反应,他就从后殿走了。
小太监尖声尖气的喊了一声退朝,李砚恐怕连这句退朝也没听见,他快步往养居殿去。
径直回了养居殿,李砚还没在内室门前站定,就看见里边有别的人,他凝眸。
李释。
这小兔崽子搬了把灯笼凳,就坐在陈恨榻前。
陈猫猫趴在案前地上,陈恨坐在榻上,半披着薄被子,半弯着腰,伸手去揉陈猫猫的脑袋。
陈恨整个人都放松了,全不像与他打架的时候。他微抬眸,好闲适的同李释说话。
谁知道李释是怎么进来的,李砚也不想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藏了这么久,连看一眼都要偷偷摸摸的宝贝,这么些日子来,一句话也没与他说,现在就这么眉眼带笑的跟李释说话。
放下了朝政来看他,就看见这样的场景。
原本没有什么,李释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两个人就这么规规矩矩的坐着说话,门窗都是开着的,门外还有李砚自个儿安置的人看着。
可是他的心里,偏偏就冒起一股子邪火。
大抵是妒火,烧得眼睛都红了。
他推开门,快步上前,一言不发,提起李释的衣领,就要把他给拽出去。
陈猫猫吓得跑走了。陈恨抬手放下榻前的帷帐,背对着他,枕着手躺下了,冷冷清清的,不愿意理他。
连看也不愿意再看一眼,当真是不要他了。
李砚怔了怔,而忽然被抓住了衣领的李释也愣了一会儿。
李释来时,陈恨用被子将脚上环扣盖得严实,不给他看,也不告诉他。
适才陈恨那些动作,他自个儿不甚注意,将脚上镣铐带得一阵响动,李释耳朵尖,就这么磕碰了两声,被他听见了。
他猛地推开李砚的手,趁着他二人都没反应过来,一手拂开帷帐,一手掀了陈恨脚上盖着的薄被,便看见了绕在陈恨脚踝上的镣铐。
陈恨亦是一惊,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没事儿,世子爷回去罢。”
也不知道李释听进去了没有,他只将弄乱了的锦被与帷帐都重新整好了。
李砚看着,心中一把火烧得愈旺。不等李释再有什么动作,李砚再揪着他的衣领,就把他带出去了。
内室的门一关,这两位兄弟在外边压低了声音吵架。
“谁让你过来的?你胆子大呵。”
李释不答,只道:“你就是欺负他,欺负他没人给他撑腰。他不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雀儿……”
李砚冷声道:“李释,宫里的规矩,你学得还差些呵。今日朕教教你……”
内室里甩过来一个什么东西,哐当一声砸在了门上,将两个人都镇住了。
陈恨在门里边怒道:“李释,你不懂,走。”
到底还是听他的话,李释顿了顿,不再说话,恶狠狠的咬着牙朝李砚作揖,转身就走了。
而李砚却要匪鉴去阁中传旨,他要把李释赶回瑞王府去,从此不用他在宫中念书了,回府去念吧,随他爱念什么就念什么。
匪鉴去传谕,李砚推门进了内室。
方才陈恨一抬手,把榻边木架子上放着的铜盆给甩到了门上,铜盆子里都是水,甩出去时洒了一地,湿了门前的一块地,还湿了陈恨的衣袖。
陈恨就赤着脚站在地上,脚趾微蜷着。
被囚着的这十来日,他被圈在屋子里,没怎么晒太阳,白玉似的,又习惯了不束头发。长发披散下,露出微红的耳垂,秀颀白皙的脖颈。
听见开门的声音,陈恨警觉的回头。李砚才看见,他气得脸都红了。
好像是好久没见他,李砚从不知道,他这人的模样,引得人那么想同他耳鬓厮磨。
别的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碰碰他的耳垂与鬓角。
但陈恨还是不理他,又重新缩回榻上去了。
见他这副模样,李砚只好叹道:“我就待一会儿,等会儿马上就出去,好不好?”
陈恨不答。帷帐被风吹起,隐隐约约的显出他很瘦削的背影。
李砚试探着往前走了半步,再问他:“我看你那衣袖湿了一截,用不用换一件衣裳?”
陈恨停了许久,悄悄偏过头去,见李砚还在门那边等他回话,便摇了摇头,道:“不用。”
原本就是夏日里,湿了一片衣袖罢了,很快就干了。
但李砚似是全然没听见他说话,放缓了脚步,走到放衣裳的木柜子前:“你穿我的衣裳好不好?不喊他们进来,今日换我伺候你,好不好?”
这回陈恨倒是回话回得快:“不用了。”
而李砚早已拿了一件全新的中衣,双手捧着递给他。
陈恨撑着半边身子坐起来,却愣着,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接。李砚这样委曲求全,就算陈恨因为镣铐的事情,要发火,要闹脾气,这时候也找不着机会。
“方才怎么那么凶?李释都被你吓跑了。我从前同他吵架,你总打圆场,一人给一个巴掌,再一人给一个枣子。这回怎么变了?怎么单单训他?”李砚笑了笑,轻声道,“你说你不要我,是说真的说假的?”
他说了好长的一段话,也不知道陈恨听见了没有。
李砚愈发软和了语气:“就是想同你说说话,算算日子,你我闹脾气,我们好久都没说话了。今日在朝上,想你想得心跳得又急又重,病了似的。”
李砚将叠好的衣裳放在他身侧,俯身上前,双手扣着他撑在榻上的双手,附在他耳边道:“对不起,我们讲和好不好?”
就靠在他耳边,转眼就能瞥见他的耳垂与鬓发。天知道李砚多努力的克制着,才没像动物似的直接靠过去蹭他。
陈恨脚上的镣铐响了一阵,很吵杂的声音。
“还在记恨这个?”李砚无奈道,“先不管这个,讲和好不好?”
险些就着了他的道儿了。
陈恨稍屈了脊背,避开他。
见他反应,李砚也不非逼着他要一个答复了,只揉了揉他的脑袋,道:“罢,你换衣裳罢,想好了再说。”
他转身时,陈恨轻轻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应的是他的那句话。
*
上午的大朝会,李砚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走了,下午在西边的暖阁里批折子。一直到了傍晚,李释来请罪。
大约是阁中的旨意传到他那里去了,李释不愿意出宫去,所以来请罪了。
李砚跪坐在案前,将批复好的折子往边上一堆折子里一丢,头也不抬,道:“知道错哪儿了吗?”
“知道了。”李释跪在地上,垂着头,“臣弟不该犯上,不该忤逆皇帝。”
“嗯。”李砚勾了勾唇,挑衅似的问了他一句,“你服不服?”
“服。”看不清李释的面容,他应了一声,“明白了。”
“去罢。”李砚不大在乎的摆摆手,“回去念书罢,几位老先生不是傍晚给你讲文章么?别叫他们等急了。”
这日里看折子看到深夜,将睡时,李砚喝了两杯清酒。
就这两杯酒,把李砚的胆子养肥了,他摸黑摸去了寝殿内室。
陈恨早睡下了。夜风吹着,将帷帐吹掀起来,月色朦胧,恍惚打了一片影。
李砚放轻了动作走过去,又极缓极缓的在他身边躺下。
还没躺好,陈恨迷糊着,自个儿就投怀送抱了。
李砚笑了笑,翻身把他压在榻上。
这一下陈恨就醒了,李砚眼疾手快的按住他的手,他的手还搭在李砚的腰上,是他自个儿搭上来的。
他靠的近,陈恨闻见他身上酒气,便问他:“喝酒了?”
话是冷冷的,但却是他主动说的。
“喝了两口。”李砚顿了顿,“你同酒,总得有一个在,朕才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