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22)
陈恨惊醒,抱着被子坐起来。李砚手里紧紧握着长剑。两个人坐在黑暗之中,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发觉并没有什么异常,才稍微放松些。
陈恨用气声喊他:“王爷?”
李砚是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只着一身中衣。害怕陈恨出事,一路奔跑过来,头发衣裳都被树枝勾扯过,模样狼狈得很。
“没事了,没事了。”陈恨拍拍他的背,想要拉过被子把他给裹起来。
李砚将长剑往床头一放,推开被子,动手解他的衣裳。
“王爷?”
“熏香有问题。”
“臣自己来,自己来。”陈恨干笑着推开他的手,解了中衣,给李砚也找了一身衣裳换上。
不敢再睡,两个人便坐在地下说话。
“他们恐怕只想对王爷下手,所有屋子的熏香都是一样的,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陈恨道,“得亏王爷反应快,否则今晚就栽在这儿了。”
此地偏僻,四处都有毒蛇猛兽,就算李砚今晚死在这儿,只说是看护不利,也能掩盖过去。
陈恨又道:“想来是近来王爷太过‘张扬’,引起长安的注意了。”
“我……”
陈恨拉了拉他的手,温声道:“臣没有别的意思,臣知道王爷想回长安,想为皇太子翻案,近来没日没夜的念书习武。一路上都有长安的耳目,我们的队伍里也有,长安不会不知道王爷近来的动作。”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小心些。”
陈恨听他的语气闷闷的:“‘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你从前给我念过,这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那王爷可还记得刘玄德与司马懿?”
“记得。”
“刘玄德后园学囿,司马懿诈病赚曹爽。其实有的时候,认怂或者装傻,也不失为一种手段。”
“你要我骗过他们?”
陈恨只道:“王爷晚上若要看书,臣帮王爷想法子。”
后来陈恨果真帮他想了很多法子,他做过小桔灯,试过凿壁偷光,还试过换掉书籍的封皮。
而刘玄德与司马懿的手段,最终还是叫李砚用了个彻底。
敬王爷与河东总兵谋事,被皇三子捉住了影子,朝廷派了钦差来岭南调查此事。
李砚用装疯卖傻这一招,骗过了长安派来调查的钦差。皇帝不再疑心他,皇三子也懒得理睬他,随他在岭南自生自灭。
送走钦差的那天晚上,李砚自秦楼赌坊打道回府,在院子里打了井水。
二月的天,夜里转凉。
李砚将木桶举过头顶,井水直倾下来,冲去秦楼的粉香与赌坊的铜臭。
待一桶水倒完了,匪鉴才敢上前,道:“王爷,陈公子在房里收拾东西。”
李砚了解陈恨这个人,他落难时陈恨不会走,可今日钦差走了,眼下他无碍了,陈恨恐怕就要走了。
李砚一面往陈恨的房间走,一面吩咐匪鉴:“关门关窗,你与匪石守着,他若要走,就拦下来。”李砚仍不放心,再嘱咐了一句:“不要伤人。”
匪鉴劝道:“王爷,是不是先换件衣裳?”
李砚举起湿漉漉的袖子,抹了一把脸:“不用。”
他快步走过去,却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陈恨果然在收拾东西。
其实他们没什么家当,从长安带来的那些东西要打点上下,又要维持家用,很快就没剩什么了。陈恨也就只收拾了一个小包袱。
李砚想起上回陈恨说的那句话:“是不是我陈离亭不得王爷宠信了?”可他怎么敢这样想?
身上还湿着,风吹过,寒意刺骨。
他低头闻了闻身上衣裳,没有脂粉气了,才敢快步上前,在陈恨身后站定。又伸手揽住陈恨的腰,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对他咬着耳朵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这段话他一连念了十来遍,陈恨也就那样站着听,最后李砚信誓旦旦地说:“我记住了,以后绝不再犯。”
在宫中时,李砚做了什么错事儿,又不好意思开口道歉,就这么抱他。从前只能将脸靠在他的背上,后来长得与陈恨一般高了,就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这是多少年前的把戏了。
陈恨只觉得他孩子气得有些好笑,憋着笑点点头:“嗯。”
因这时他二人一般高了,陈恨一转头,便与他的脸靠得很近。陈恨转回脑袋,又拍了两下他抱着自己的手:“冷死了,放手。”
“我这几日去那些地方,什么事情也没有做。”李砚生怕他不信,还加了句,“真的。”
“嗯。”
“不过去赌坊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赌了两把,赢了钱,都给你。”李砚从袖中取出一袋银钱,塞到他手上。李砚只松开一只手去拿钱袋,另一只手仍将他锢得紧紧的。
换下湿衣裳,身上干净了,李砚又要抱他,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发上的水珠滴在陈恨的襟上,也落在他的手背上。
陈恨拿巾子擦他的头发,哄他道:“你做什么?我真的不生气了。这件事王爷做得没错,河东的书信我也看了,若换了我,我也会被唬过去,下回留个心眼就好。”
“你还走吗?”
原来是为这事。
陈恨笑道:“我是预备陪王爷搬到山上的庄子去住。”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陈恨还敢凶王爷的,等王爷成了皇爷,他就不敢了,所谓此消彼长。
有的时候,认怂也不失为一种手段呀。
第18章 抵足(5)
初到岭南,二人就一脚踏入朝中党争的余波。朝中与岭南,各人心思捉摸不透。成功脱身之后,陈恨想着暂避锋芒,便陪着李砚去山上庄子住。
他们在山上待了一年,还在庄子里过了一个新年。
除夕那日,陈恨教他包饺子。
陈恨一开始只是想着,按照寻常剧情来说,这种手工活动,肯定特别能增进君臣感情。
不过之后他就想不明白了,念书练剑都很厉害的敬王爷,学一个包饺子,为什么要学十来遍。
“离亭。”
李砚低着头,委委屈屈地唤他,倒仿佛是手里也开了口的饺子欺负他似的。
听他这么一声,陈恨觉得他手笨的那点不耐烦的心思也都散了。他凑过去看,然后双手把住李砚的双手,帮他将饺子边儿捏起来了。
总是这样,便总是离得有些近。
有一回,陈恨忽然抬头,往他脸上吹了一口气,在李砚还眨着眼睛发愣的时候,他解释说:“王爷,你脸上沾面粉了。”
这事情其实很好理解,要是陈恨教李砚情意绵绵剑或是眉来眼去刀,他肯定也要学十来遍,不,一百遍。也就是陈恨不会这个。
所以在当时的李砚眼里,这不是普通的饺子,这是——执子之手、两两相望、心有灵犀饺子。
除夕守岁,陈恨睡得不好,早晨起来就犯困,下午又是很好的天气,他便枕着双手,躺在院子里晒太阳。那木躺椅是两个人照山下木匠的图纸自己做的,尚带有新木的香气。
阳光正好,他眯着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年来,李砚总在林中练剑或是看书,直到傍晚才回来。就连今日过节,陈恨劝他在家里休息一日,他也不肯。
说是去山中练剑,但这回他很早就回来了,回来时手里还拎着一只花斑的野猫。
一进门,见陈恨在院子里睡着,李砚便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了件衣裳。然后又扎起袖子,提着水桶,到院子外边的空地上去。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把野猫洗干净。
那野猫虽小小的,却也好看得很,皮毛水滑,眼睛也漂亮,琉璃似的。李砚想了想,又把野猫的指甲给剪了。
他抱着野猫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陈恨仍是睡着,李砚便把猫放到他的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