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泽目光如那日一般鬼魅,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所以那侠客许是被人救走了,世子说,怎么会那么巧?”
他微微俯身,逼近徐原青。
徐原青条件反射握紧了茶盏,垂眸不与他对视,不受他的压迫。
“世子的确小心谨慎,但你身体不好,又带了一个废人,从徐州回京城路途遥远,一定会留有蛛丝马迹。”
沈玉泽初时没有细查,他也是见了徐原青后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密密麻麻的线团中寻到了线头的感觉,他叫人去查当年徐州的事情。
徐原青相貌出众,不是能轻易遗忘的长相,只要稍费心思,自然有迹可查。
果然,他抓住了那根线头。
终于解开了他多年来的困扰,原来那双无形的手,是徐世子这双骨节分明的手。
沈玉泽说完眼神恢复正常,嘴角含着讥讽,意味深长的问,“徐世子以为我有哪里没有猜准吗?”
细思极恐,徐原青抓着杯盏的手青筋暴起,他微微弯曲着腿让自己放松一些,侧目仰视他,试探的询问,“你在没猜到我之前就已经想好破局了?”
如他所说,他是在见自己后谜底才揭晓,那他悄无声息的攀上沈齐文,仅仅是凭着敏感的觉察力吗?
沈玉泽“噗嗤”笑出了声,春风撩拨着他的青丝,如柳絮飘然,他撩开衣角坐下,好耐心的为他答疑解惑。
“我当时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双眼不是天眼,而是武功高强的人眼,他无处不在,但他并不能窥探我的内心,所以……我悄无声息的传递消息,想办的事叫人去办,而我仍旧是江府上名不见经传的幕僚。”
徐原青闻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紧握杯盏的手猛然一松,泛白的骨节缓回血色,他指腹敲了敲杯盏,笑意越发浓郁,桃花眼笑成了月牙。
沈玉泽笑意僵住,拉拉队看着他。
徐原青笑了许久才停歇,抬手擦了擦笑出的泪花,眼睛经眼泪清洗后更加明亮清澈,他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手撑着石桌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凝视着他。
笑意戛然而止,神色骤然凌厉起来,“你以为你斗过了天,其实是天在助你。”
“你嘴里说着慷慨陈词,想做清官名臣?沈玉泽,你活到如今连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敢承认!你从来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你要的是权势,是名利!”徐原青字字珠玑,将他不敢袒露的实话全都坦白,“你应该感谢沈齐文给你搭了天梯,否则你没有机会在这和我叫嚷!”
四目相对,怒火、恨意交缠。
“向长远对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可你呢?对他只有利用和嫉妒,你恨不得他做你上位的垫脚石,但凡他与你道不同,你就会弃如敝履,落井下石。”
一想到雨水里奄奄一息的向长远,徐原青对沈玉泽的厌恶又加了几分。
事到如今,两人已是撕破了脸,将仇恨全都裸露出来,再不用虚情假意的伪装。
“砰!”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打破两人僵持的氛围,沈玉泽砸了桌上的茶盏,他怒不可遏,没了芝兰玉树的体面,指着他怒问,“即便如此!我与你又有何仇怨!”
徐原青筹谋冷笑,“你那么聪明,自己推算吧。”
沈玉泽知道这么多年是徐原青在监视他后,他费劲心神的猜想,他将自己做过的恶事一一盘点,没有一样挨得上远在京城的徐世子,所以为何徐原青会为难他,算计他,监视他,他难以理解。
他眉头紧锁,紧咬着牙关,杀意毕露。
徐原青背过身,冷声喊道,“柳谦!送客!”
柳谦如鬼魅一般闪出,立在徐原青身侧,银白色的面具掩面,长剑合着剑鞘指向院门,逐客之意不言而喻。
沈玉泽抬眸看着他,很快就知道了他的身份,若是徐原青没有抢先一步,就该是他先遇到柳谦,以他的性子,见江湖侠客装扮的人,一定会出手救治以备后用。
奈何,徐原青先了一步,以至于他被监视多年,壮志难酬。
他朱唇轻启,玩味的叫他的名字,“柳谦。”
柳谦看着他,无动于衷,冷声喊,“出去。”
沈玉泽摇了摇头,掠过他看了一眼徐原青,拂袖而去。
行至院门前,他突然止步,转身面对他,意味深长的询问,“徐世子救你和我救你有何区别?”
适才柳谦一直在暗中保护徐原青,他们的对话他一字不落的听了,心中疑惑万千,能从对话中确定的是,徐原青是特意为他而去,在于他素不相识的情况下,不远万里去救他。
而沈玉泽是偶然去破庙,若是没有徐世子,那他先见到的就是沈玉泽。
柳谦顿了一下,望着他的神情颇为复杂。
冷风拂过,白衣浮动,青丝飘舞。
冷香悠悠,梨树枝微颤。
沈玉泽忽然转身回去,大步流星走向徐原青,拦住了他的去路,眼中是恍然大悟的神情,笑意带着豁然。
“世子若是会算命!”
他没头没尾的说了这句话,徐原青却浑身僵住。
不过片刻的时间,沈玉泽便能想出怎么荒唐的可能。
“若是世子早知我命数,能测出我的机遇,提前抢了我的时运,断了我的气运。”
沈玉泽难掩兴奋,他目光如炬的盯着徐原青,不敢落他一丝变化,看他神色赫然骤变便知自己荒唐猜测的方向没有错,他笑的更加灿烂,本就人畜无害的面容显得毫无威胁。
他激动的按住了徐原青的胳膊,瞪大眼睛,“这一切是否就说得通了?”
徐原青惊惧,将他的手甩开步步后退,柳谦抬手将他撑住,等他站稳后几步上前,扯住神情激动的沈玉泽,用力将他拎起一甩,行云流水的扔到墙外。
他转身看徐原青面色苍白,顺手递给他茶水。
徐原青虚脱无力的撑着石桌坐下,抿了一口凉茶稳住心神,看守在身侧的人,自嘲的笑了笑。
“他说的有些是对的。”
柳谦不笨,他听了那么多话,心中早有了答案,徐原青没有将他当做没有感情的工具,事到如今据实已告也好。
柳谦垂眸看他,神色如常,沉声告诉他,“与我而言,你更好。”
他在破庙中命若悬丝属实,徐原青救他属实,千辛万苦的带他回京城属实,这么多年给他吃穿用度,金银财宝属实。
他眼浅,只记得已发生的事,想不了没有发生的情况。
“啧。”徐原青被他的话感动了一下,郁闷的心情略微缓解,想着原书里他被沈玉泽当成毫无感情的杀手,让他成了上位的工具,再想他这么多年跟着自己,吃穿用度比高门大户的一些公子哥还好,即便他经常玩忽职守也对他多加纵容,这待遇比他跟沈玉泽做牛做马好上不知多少倍。
他扯了扯嘴角,大言不惭道,“我好不好不敢说,反正沈玉泽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谦翻了个白眼,绕开地上的碎瓷,往房顶上瞥了一眼,“沈玉泽身边有高手。”
徐原青微微皱眉,“嗯?”
“适才就一直守在房顶上,若不仔细,气息很难察觉。”柳谦指了指房顶,末了稍显不愿的补充道,“我不是对手。”
怪不得沈玉泽能悄无声息攀上沈齐文,原来是暗中有高手相助。
徐原青疑惑,“你以前监视他的时候没发现?”
“盯人时我没有靠近,离很远,所以和那高手没有碰过,也没有察觉过。”
徐原青点了点头,抬手捏了捏眉间,沈玉泽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本来想引他去刑部大牢,让他目睹沈齐文和陆秋灵的荒唐事,一则能断了他对陆秋灵的轻易,另一则,崇明帝知道后为了掩盖太子荒淫无度,一定会对知情人掣肘,届时沈玉泽前程断送,一举两得。
没想到沈玉泽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直接来和他对峙,要不是他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最近身体又调理的不错,恐怕情急之下会吐血昏厥。
既如此,沈玉泽与他算是明面上宣战了,徐原青立即调整好情绪,站起身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嘱咐,“你拿姐姐送我的玉佩传个话,最近叫我姐姐不要念我,示意她自保,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替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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