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就知道,这些人是前朝余孽培养的暗卫。
去年八月,前朝余孽因为刺杀他,折损二十名暗卫。
五日前,前朝余孽又因为刺杀虞珩,折损二十名暗卫。
据纪新雪所知,培养暗卫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
莫岣掌管的暗卫营,每年只有五十名到一百名暗卫能通过考核进入内吾。
大多数人都要用十五年的时间,才能离开暗卫营。
至今为止,用时最短的人是莫岣和白千里。
莫岣用八年,白千里用十年。
从乾元帝到焱光帝,三代帝王投入无数人力物力和心力培养暗卫,暗卫营中至少来去几万人,只有一个莫岣。
白千里是凭借脑子被焱光帝看在眼中,得到提前离开暗卫营的机会,真正论起身手,甚至不如用十二年离开金吾卫的霍玉。
无论是当初在猎山行宫出现的暗卫,还是在去年和今年分别刺杀他和虞珩的暗卫,都不可能达到莫岣或霍玉的程度。
按照培养他们需要十五年算。
纪新雪在猎山行宫遇到刺客时,是焱光二十一年。
这些刺客最晚是在焱光六年开始培养。
长平七年和长平八年,纪新雪和虞珩分别受到刺杀。
这两批刺客最晚要在焱光十三年培养。
无论怎么算,有能力接连派出大量暗卫充当刺客的前朝余孽,手中都会有不小的势力。
纪新雪猜测,松年口中威胁突厥王庭的人,是前朝余孽的势力。
松年点头,轻声道,“因为突厥情况远比靺鞨复杂,灵王可能会在北疆再留一年。”
纪新雪闻言,因为猜中北疆形势扬起的嘴角立刻僵住。
阿兄不回来,他如何去找虞珩?
北疆大捷的消息,让长平帝寿宴的气氛再次热闹起来。
朝臣心照不宣的忽略安武公主的性别,只管端着酒杯以北疆大捷的喜事为长平帝贺寿。
纪新雪悄无声息的回到宴席,虽然没板着脸,却因为担心虞珩,无论如何都没法露出笑容。
张思仪见周围的人都满脸笑容,唯独纪新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提醒纪新雪,“公……殿下?”
长平帝的寿辰是喜事,北疆大捷更是天大的喜事。
朝臣也没因为纪新雪的性别,口出恶言。
于情于理,纪新雪都不该在这个时候板着脸
纪新雪抬起眼皮看向张思仪,眼中的凶色不减反增。
他刚才仔细回想与松年的对话,惊觉自己险些被忽悠瘸。
前朝余孽因为突厥王庭兵力空虚,对突厥露出利爪,确实会导致北疆的情况变得复杂。
但这与纪璟屿有什么关系?
别说以目前的形势发展,前朝余孽和突厥王庭必然会狗咬狗。
就算前朝余孽和突厥王庭联合起来,给虞朝北疆带来的威胁,也不如长平六年的突厥。
这种情况下,已经二十一岁的皇长子纪璟屿,有什么理由不快点回长安准备大婚,反而在北疆浪费一年的时间?
没想到松年浓眉大眼,居然……
张思仪被纪新雪犀利的目光看得气虚,轻咳一声,低声道,“别太凶。”
朝臣没立刻因为纪新雪的性别口出恶言,绝对与良心没有任何关系。
张思仪试着以家中长辈平日里的教导,分析朝臣们的想法。
先是在已经笃定纪新雪不可能是皇子的情况下,看到纪新雪穿着皇子常服出现,陷入纪新雪究竟是皇子还是皇女的怀疑。
朝臣们既不敢轻易在长平帝的寿辰惹长平帝不高兴,又不想在眼前尽是迷雾的情况下当傻子,于是纷纷保持沉默。
然后内监忽然出现,揭开更深的内情。
作为纪新雪的伴读,张思仪不仅相信内监没有说谎,还会竭尽全力的说服所有不相信‘夏姑姑的遗书’和‘神仙子暗自留下的药方’的人,相信内监的话。
因为内监的话符合纪新雪的利益。
纪新雪身为皇子却以公主的身份生活十八年,是因为神仙子留下的药方和悄无声息调换钟娘子安胎药的夏姑姑。
这件事与纪新雪、钟娘子、嘉王府的任何人,没有半点关系。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更谈不上对不起先帝。
在纪新雪身为皇子却以公主的身份生活十八年的前提下。
若是有人不相信内监的话,夏姑姑的遗书和神仙子留下的药方,就是怀疑嘉王府有人欺君罔上,故意隐瞒纪新雪的性别。
顺着这条思路往深处想,甚至会动摇长平帝早就深入朝臣和百姓心中的‘大孝子’形象。
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
长平帝表现的像是刚知道纪新雪是皇子而非公主,并没有很清楚的告诉朝臣他对这件事的看法。
因为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朝臣才会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
然而这种沉默不会持续太久。
多则几日,少则半日,朝臣们定会想到避开长平帝,只找纪新雪麻烦的办法。
张思仪见纪新雪始终未曾移开目光,硬着头皮再次提醒,“明日有大朝会。”
最先因为纪新雪的性别,对纪新雪亮刃的人,必然是觉得纪新雪会威胁纪璟屿地位的人。
纪璟屿在北方大捷,纪新雪却在收到消息后始终臭着脸。
绝对会触动许多人的敏感神经,张思仪已经能想象到明日大朝会,纪新雪成为众矢之的的盛况。
“嗯”纪新雪点头,眼中闪过明悟。
没错,明日大朝会,他可以利用朝堂的力量,让纪璟屿尽快回长安。
虽然从未想过与纪璟屿争夺太子之位,但纪新雪从来都不会故意忽略外人恶意揣测。
在已经将身家性命压在纪璟屿身上的人眼中,突然‘由女变男’的皇弟,必然是最大的威胁。
他需要在朝堂含蓄展现出在推行新政方面的功绩,这些人就会竭尽全力的想办法让纪璟屿回长安。
等到纪璟屿回长安,他就能去北疆找虞珩。
终于想到可以早日见到虞珩办法,纪新雪冰封许久的脸色立刻回暖。
张思仪见纪新雪终于不再板着脸,不动声色放松紧绷的肩颈。
翌日,纪新雪抱着要从支持纪璟屿的朝臣中抓小兵,为他冲锋陷阵的想法。不仅穿皇子朝服出现在大朝会,还故意与纪靖柔换位子。
他站在原本属于纪璟屿的地方,对朝臣们露出纪璟屿般温和的笑容。
如常点卯混日子的承恩侯最先破防,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他信誓旦旦的称昨日闯入寿宴胡言乱语的内监,是纪新雪蓄意安排的人。弹劾钟淑妃与其娘家故意隐瞒纪新雪的性别,欺君罔上。
长平帝神色莫名的看向承恩侯,不冷不淡的问道,“爱卿觉得我是会被妾室蒙蔽的人?”
承恩侯再度朝长平帝拜下,沉声道,“钟氏女心怀奸佞、诡计多端,陛下一时不察也情有可……”
‘啪’
承恩侯目光发直的盯着在他面前摔碎的砚台,嘴唇开合半晌都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忽然打了个哆嗦,从腰下的位置蔓延潮湿温热的感觉。
纪新雪的眼角余光扫到承恩侯身边的水渍,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
废物。
纪敏嫣俏脸含冰的往前半步,冷声道,“承恩侯酒后无德、竟然在大朝会胡言乱语、御前失仪,请陛下严惩其罪责,莫要令儿臣被其连累。”
长平帝紧绷的脸上忽然扬起宽容的笑意,温声道,“昨日的醉意,今日还没清醒,可见是身体虚弱。既然这些话并非承恩侯本意,也无需对他过于严苛。”
纪靖柔闻言,立刻给纪明通使了个眼色。
可惜纪明通没看懂是什么意思,满脸茫然对纪靖柔疯狂眨眼。
纪靖柔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往前半步,替承恩侯朝长平帝求太医调养身体。
长平帝立刻允诺,不仅给承恩侯养好身体前不必再因政事劳累的恩典,还嘱咐朝臣不要耽误承恩侯养病。
纪新雪眼中浮现嘲讽。
除了在大朝会充当背景板,承恩侯能有什么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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