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新雪回想腊月二十五在城外发生的事,脸上的尴尬越来越浓。
狂蜂浪蝶……
这个形容,让他忍不住想要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当时虞珩让他下马,是不想让他看到那些人,怕他生气?
纪新雪心中微暖,仍旧不认为七个人中有五个人在三日之内接连出事是虞珩所为,却没有再为虞珩辩解。
给皇帝背锅,光荣!
纪靖柔见到纪新雪乖巧的应下她的嘱咐,便不再多说此事。她又与纪新雪说了几句闲话,赶在正午前回怀安公主府继续操持花宴。
第107章
已经结束祭祖的虞珩,在午时之前进宫。他先去凤翔宫给长平帝请安,与正好在凤翔宫的纪新雪共同陪长平帝用膳。
用过午膳,长平帝要写赐给宗室、勋贵和朝臣的福字。纪新雪和虞珩负责整理名册,决定长平帝所写的字送往哪家。
直到清河郡王世子求见长平帝,要与长平帝商讨除夕和元日祭祖的细节,纪新雪和虞珩才有空说闲话。
“四姐已经知道我的性别。”纪新雪小声将前日发生的事告诉虞珩,”昨日四姐连续参与六家宴席看喉结,今早天刚亮就离开怀安公主府,前往鲁国公府赴宴。”
若非纪靖柔只是随口提起这件事,转而就将注意力放在从戎家和张家的宴席中传出的各种消息上,委实没有合适的开口时机,纪新雪差点直接将纪明通忽然热衷宴席的缘由告诉纪靖柔。
不算三个还不懂事的弟弟妹妹,总共五个兄弟姐妹,再刨去只是半懂事的纪宝珊。四个人中已经有两个人知道他的真实性别,其中还有藏不住事的纪明通。
纪新雪觉得与其等到元日,突然穿着皇子常服出现在毫无准备的纪璟屿和纪靖柔面前,还不如提前坦白。
免得他们在元日察觉到纪敏嫣和纪明通已经提前知道他的性别,除了埋怨他隐瞒多年,还要怪他偏心。
虞珩垂下眼皮挡住其中的晦涩,他进宫前已经听闻纪明通昨日连续赴宴的事。
又多了个人知道阿雪的秘密。
他克制住因为这个念头生出的烦躁,神色如常的对纪新雪道,“我还以为金明公主是因为沸沸扬扬的传言,到处赴宴。”
“传言?”纪新雪立刻想到让纪明通情绪崩溃的事,“是不是与康阁有关。”
虞珩点头,将他在宫外听到的消息告诉纪新雪。
从昨日开始,康十五郎养外室的消息忽然传遍长安,不仅各府宴席中有风言风语,长安街边的百姓都能说出些子午卯酉。
“我让人查了下,庆和胡同的宅子在五年前转入康阁手中。宅子中的小娘子是曾伺候康阁十年的贴身侍女,在三年前赎身变成民籍,如今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
纪新雪算了下时间,目光逐渐深沉。
纪明通是长平二年离开长安去封地,同年与康阁重逢。
康阁的贴身侍女是在三年前赎身变成民籍,也是长平二年。
即使不能排除忽然传遍长安的流言,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总不能将康阁让已经赎身的侍女住进他名下私宅的行为,也推到传播流言的人身上。
“我想将康阁撵出长安,再也不许他出现在阿姐面前,阿姐也同意如此处理这件事,阿耶却说要让康阁在长安过个‘好’年。”纪新雪以手杵脸,陷入沉思。
他仍旧想不通康阁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虽然世家得以借着崔氏的东风,在焱光朝末期窥得生机,但焱光朝末期刚好是朝堂各方势力心照不宣的混日子,等待新帝登基再发力的时候。
直白点说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当时所有土地肥沃的坑中都有萝卜,即使世家能够入朝,也无法占据重要的位置,只能吃些别人不要的残羹冷饭。
这种情况下,除了始终不曾没落的英国公府祁氏和崔氏,其余世家的日子只能说是略有改变,远远称不上重铸世家荣光。
朝堂上随便找出个二品官或掌握实权的三品官,都能给所谓的世家脸色看。
这还是已经考虑世家同气连枝,祁氏和崔氏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其余世家被欺负的情况下,才没将有实权的四品官也算进去。
按照如今的情况看,康氏家主的官品最高,是正三品。
可惜是个空有荣誉称号的勋职,没有任何实权。最有实权的人任职大理寺少卿,是从四品,这个人还不是康阁的亲爹,只是康阁的叔叔。
所以康阁说的好听是世家嫡系,抛却乱七八糟的虚名,不过是三品勋官的孙子,六品官的儿子,他还不是嫡长孙和嫡长子。
即使他能高攀上纪明通,也没人会以为康阁会成为纪明通的驸马。
除非纪明通一哭、二闹、三上吊,非康阁不嫁,为康阁要死要活。
事实却是纪明通更在意从小玩到大的华阳长公主和纪成,能为康阁所做最‘叛逆’的事,只是阻止华阳长公主和纪成将康阁远远的打发走。
区区康氏,区区康阁,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竟然值得长平帝在意。
“也许不是因为康氏,是因为世家。”虞珩毫无顾忌的说出纪新雪刻意避讳的话,“祁氏和崔氏用手中的权势庇护其余世家,其余世家自然要出人出力,回报祁氏和崔氏。”
纪新雪看出虞珩提起祁氏时表情有细微的变化,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阿耶昨日提起兄姐们的婚事,让我问你可有喜欢的女郎,他要给你赐婚。”
朝堂还有那么多人在,就算世家真的有问题,也不需要虞珩大义灭亲。
虞珩垂下头,目光死死锁定在衣袍上的金色祥云。
他已经有婚约,为什么还要给他赐婚?
“没有,我不想成婚。”虞珩重新抬起头,盯着纪新雪的眼睛道,“你……阿兄、阿姐们还没成婚,我不着急。”
“嗯”纪新雪点头,“是清河郡王世子提醒阿耶,不要耽搁你的婚事,阿耶才让我来问你。”
“你记不记得答应我的事。”虞珩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说出这句险些在刚才就脱口而出的话。
话刚出口,虞珩就后悔了。
为什么不能忍住?
万一阿雪察觉到他贪婪可怖的心思,生出远离他的念头怎么办?
能以挚友的身份站在阿雪身边,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他该满足。
明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岔开刚才的话,让曾经的戏言永远埋藏在回忆中,虞珩却如何都张不开口。
他不甘心。
这是阿雪亲口答应他的事,他为什么不能提?
盯着纪新雪看的时间越久,虞珩越怕日夜在脑海中翻腾的龌龊念头会顺着双眼露出端倪。
他竭尽全力的控制渴望和对不存在之人的嫉妒,等待来自于纪新雪的宣判。
阿雪还记不记得答应过他的事?
只要他不娶妻、不纳妾、不找通房,阿雪就不娶妻、不纳妾、不找通房。
久久没有等到纪新雪的回答,虞珩难免生出别的念头。
难道他始终铭记于心的话,在阿雪眼中只是随口说出的戏言?
不会,阿雪从来都不会敷衍他,肯定不会忘记答应过他的话。
是不是阿雪已经有喜欢的人,想要娶妻,所以才问他是否想娶妻?
不是,他整日与阿雪形影不离,如果阿雪有喜欢的人,他肯定早就发现端倪。况且阿雪与他无话不说,会主动告诉他。
阿雪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他龌龊的心思,想要借着婚事警告他?
……
不知过了多久,虞珩眼中的光亮彻底消散。
他不能承担任何被纪新雪彻底推开的风险。
“我答应过你……你不娶妻,我就不娶妻的事?”纪新雪眼含迟疑。 在虞珩看来格外漫长的时间,对于纪新雪来说,只够他结合正和虞珩交流的内容,分析虞珩在问什么,然后再稍作回想。
虞珩暗淡的目光陡然变得明亮,左脸处轻易不肯见人的梨涡也前所未有的深刻,仿佛装满香醇的梨子酒。
纪新雪被虞珩的情绪感染,也扬起灿烂的笑容,心中却生出若有若无的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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