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不会再碰它了对吗?”
艾琉伊尔点头,声音压得很低:“我之前也用得不多,更多时候只是看着。”
洛荼斯笑笑,将这句话理解为很少使用祀雾,更多时候只是看着宴会上的其他人吞云吐雾。
事实上,不是。
艾琉伊尔最初尝试祀雾,是在洛荼斯离开后的某个晚宴。
举办者是一位贵族大臣的妻子,信奉伊禄河女神,邀请的客人也都是河流女神信徒。这位贵夫人邀请艾琉伊尔,不仅因为她是众所周知的神眷之人,还因为听说王女对养生很有心得——有点类似玩闹的理由,原本压根没指望艾琉伊尔会来。
然而,当时还没把霍斯特拉下王座的艾琉伊尔如约而至。
夏日的花园,微风吹散香料的气息,宴会主人说着明天要是下雨就好啦,为与宴者分发烟具。
“殿下不用吗?”宴会主人笑吟吟道,“您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好,是头疼的话,可以试试祀雾,会缓解头痛。”
艾琉伊尔没有头痛的症状,她看着递到面前的玛瑙长管,莫名其妙地问:“祀雾可以沟通雨神?”
“应该可以吧?不过,毕竟不是在神庙里,点燃祀雾的也不是祭司,效果不好说。”
鬼使神差的,艾琉伊尔接过那支烟管,也接受了一旁女侍点上的火折。
雨神并非河流女神的化身,但按照传说,这是洛荼斯作为主神所统御的属神之一,由云雾而生,掌管降水,是很受器重的神灵。人们认为祀雾会直升上天空,成为云的一部分,祭司就是靠它祈求雨神的回音。
祀雾是浓郁版的香料,薄荷气味有点呛人,但气味不是艾琉伊尔关注的重点。
她半眯的金眸注视着烟雾腾上半空,好像这样就能让飘渺缭绕的白烟填补心底的空洞。
但试过几次之后,就明白这样行不通,空洞无法被任何东西填补,更何况那是虚无缥缈的烟雾。
到后来,艾琉伊尔干脆不再点燃祀雾,其他贵族对着香料吞云吐雾,王女指间托着长管兀自沉思。
这样的场面,一度让很多人以为艾琉伊尔是想成为一名智者——那些整日思考人生与自然道理的智慧之神信徒,他们大概是最早的哲学家。
不过,后来王女掌权,就没人再对这种拿着黄金管不用的行为表示奇怪了。
这也让负责王室起居的女侍们发现一个好机会。
相对于那些穿衣服都让侍从帮忙的贵族,艾琉伊尔极为独立,很少让侍仆进房门,她们能做的竟然只有端端餐盘、收下旧衣、清扫房间,外加举行宴会时倒酒布菜,然后站在一旁仿佛立柱,其余全部不用管——这对王室侍仆而言很不可思议,简直担心哪天就忽然失业,毕竟大部分时间都很闲。
但现在,王女不知为什么有了在宴会上拿着黄金管思考的习惯,她通常会自然抬手,掌心朝上,紧接着就吩咐女侍拿来长管。
发展到后来,甚至不用王女开口,只要手心一朝上,女侍便会奉上惯用的烟盒,拿不拿是王女的事,但她们得准备好。
也是艾琉伊尔难得疏忽,掌心朝上放在桌面,原本是很心机地想让洛荼斯搭上来,达成心有灵犀十指相扣成就。
然而对于看不到灵体的亲卫……
确认了,陛下需要烟管,烟管没带就在府里找,偌大一个城主府总不会连烟管都找不出来吧!
艾琉伊尔原本已经飞速改正、并且想一直瞒下去的古怪习惯,百密一疏,被时刻关注王女需求的忠诚亲卫掀了底。
洛荼斯不知其中内情,只是有所猜测。
确定艾琉伊尔没太学坏,以后也不会再碰祀雾之后,洛荼斯似笑非笑,又捏捏对方柔软的耳廓,才要将手收回来。
收到一半,手腕被艾琉伊尔虚抓住了。
没在意这个握空气的姿势在不远处亲卫和下方众人看来有多奇怪,王女殷唇微动,轻声细语:“不算。”
洛荼斯:“什么?”
“不算打平,是您先违约的。”艾琉伊尔语速不急不缓,“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
洛荼斯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是很过分。”
艾琉伊尔微微一笑。
宴会中途,坐在上首的王女却从厅后侧门离席。
有人注意到了,也有人没注意,不过这都不影响什么,难道还要凑上去问一句陛下您干嘛?蠢货都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艾琉伊尔没让任何人跟随,哪怕是亲卫。
或者说尤其是亲卫。
晚风掠过花园,吹得树丛簌簌作响,不知是萨努尔人也有欣赏美的本能,还是花园里没什么好掠夺的,这片园林完好无损,仿佛从未经历过战火。
在一株看着就生长很久的高大栗树下,圆桌和石凳静静摆放,表面蒙着一层浅灰。
洛荼斯先用水冲净桌凳,刚来得及弄干表面,艾琉伊尔就先坐上了圆桌边缘。
桌面算是高的,但王女坐上去时脚尖仍能触地,小腿线条流畅细韧,腿弯绷出漂亮的弧度。
“要变回来吗?”艾琉伊尔偏过头,“这里没有其他人,也没人会过来。”
将领都在宴厅喝酒欢庆,巡逻队也不会巡查到这里。
洛荼斯沉默两秒,化出实体,总有种背着所有人幽会的错觉。看看周围的环境,简直错觉成真。
蜜色指尖覆了过来,十指交扣,不再是灵体与人身若有若无的触碰,交织的温度温热,能清楚感受到柔韧细腻的皮肤和皮肤下不明显的骨节。
“您在想什么?”
“像幽会。”
“嗯?”
“……”
出乎意料的坦诚让两个人都愣了愣。
洛荼斯轻咳一声:“风有点大,如果不想回宴厅,就回房间吧。”
“待在外面像幽会,回房间又像什么?”艾琉伊尔扣紧手指,轻笑。
可能是作为灵体同住待久了,对共处一室这种本该比待在夜晚花园更暧昧的情况,洛荼斯反而没什么特别的联想。
闻言,她毫不迟疑道:“看护。”
艾琉伊尔嘴角的笑容顿了顿,盯着洛荼斯看了一会儿,发现是认真的,神灵非常认真地觉得共处一室像看护。
王女嘴角的笑容拉平,有点不太甘心又没法反驳,只好小声自语:“以后看你还会不会这么觉得。”
洛荼斯摇摇头,不自觉流露笑意。
艾琉伊尔眯眼:“您故意的。”
洛荼斯:“没有。”
“您就是故意的,平时没这么笑过。”
究竟是故意还是真心实意,实在是个很难查证的问题。
洛荼斯更想回到更熟悉的安定环境,而不是暧昧意味强烈的夜晚花园,艾琉伊尔则打定主意不回房间——笑话,回去了还有这么好的氛围吗?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士兵不清晰的对话声,一阵同声的脚步,隐约可见提灯的光亮。
巡查兵不是不来这边吗?
眼看那队士兵就要靠近,洛荼斯下意识想化为灵体,这样艾琉伊尔独自待在圆桌旁也不显得突兀,士兵只会以为是王女出来安静吹风,不会上前打扰。
然而,手腕处传来明显的拉力。
洛荼斯一怔,素白裙摆在夜幕下旋过近乎半圆的弧度,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就被艾琉伊尔带到树后。
栗树的树干足以遮挡身形,可艾琉伊尔明明没必要躲着巡逻的士兵,只要他们看不见洛荼斯。
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说,就算看见了又怎么样?
洛荼斯被这个想法一惊,这时再想变成灵体,也没什么用——毕竟两人都已经藏好了。
巡逻队在不远处走过,能听到他们闲聊的动静,抱怨为什么轮值排在欢庆的当晚,期待换班后将要享受的晚餐,感慨之前的战事。
为了躲避可能投来的视线,以免露出一片衣角或半截发缕,两人挨得极近,呼吸相闻。
执掌王权的索兰王女,受人崇敬的索兰神灵,都有千百种办法坦然自若地离开,却在这里靠一株老树躲着自家的巡逻队,尤其巡逻队压根没靠近——花园里僻静的树丛确实不在他们的巡逻路线上,只是能隐约瞥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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