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顽固派看来, 这个女人是先王一生中唯一的污点,好在她身上流着世家的血, 还算有资格诞下王室血脉。
可谁又能想到, 她发起疯来竟然会害死先王?
事到如今, 顽固派对塞里娜早已不是排斥那么简单,那是夹杂着愤怒、厌恨和憎恶的仇怨,假如时间能倒流回过去,这些人恨不得在先王认识塞里娜之前就杀了她。
还有王女。
她这样亲近女官,指不定早就在这个女官的蛊惑下忘却了塞里娜杀死先王的仇恨,也忘记了作为王室血脉的使命。
正是因为被女官蒙骗,艾琉伊尔才会向河流女神做出那样不可理喻的誓诺,这一定是女官对王室的报复。
她想让王室断绝!
老者越想越毛骨悚然,他用沉朽的喉咙呼吸,吃力得像拉破的风箱,眼皮直抖,浑浊的眼白剧烈颤动。
在更多症状显现出来之前,府邸内的医师见势不妙,及时送来汤药,让老者坐下休息。
老者捧着药碗,药材混合蒸煮的气息令人作呕,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我无法回到过去杀死塞里娜。”
他自言自语。
难道还不能在这里,杀死蛊惑王女的女官吗?
——————
“不行。”
洛荼斯轻叹。
艾琉伊尔并不意外,她望着眼前的碑,幽黑长睫垂落,半掩住金色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果然不行啊。”
墓碑上只刻着一句潦草的话,“罪恶的弑王者”。
除此之外,连死者的名字也没有。
这里是一片凌乱荒凉的墓地。
索兰人的坟墓通常离生前居住的地方不远,甚至有些人就葬在自家院子里,方便亲朋好友前去拜祭。
人们对坟墓和遗体没有特殊的恐惧,毕竟在他们的神话里,亡者的灵魂早就在葬礼上随伊禄河远去,与停留在世间的身体并无其他联系。
无论是坟墓还是陪葬品,对死者都没有意义,只是留给家人的念想。
但有一种情况例外。
那就是犯下重罪的死者,没人为他们举办葬礼,灵魂也就无法回归死神埃穆特的手中,始终被肉躯束缚。
这样的遗体在索兰人看来是有一定危险的,需要远离人群聚居的区域,远远地葬在城池之外。
为了防止不知情的路人靠近,还要用树篱将墓地围住,再竖起警示木牌。
积年累月,就有了固定的地点,倒是没有什么称谓,王城住民提到它都只会说:“哦,是那里啊。”
而这个常人避之不及的地方,葬着艾琉伊尔的父母。
因为在城外,平时不方便前来。
王女也只是悄悄来过一次,直到这回借着某位贵族邀请她一同打猎的机会,才光明正大地出城。
没抱多大希望的,艾琉伊尔询问洛荼斯:“在这里,您能送他们回归神国吗?”
洛荼斯只能说:“不行。”
这超出了伊禄河女神的权能范围。
尽管之前说过,未曾举行葬礼的灵魂被扣留在大地之中,但事实上就算去找索珈,大地女神也帮不上忙——这不是她的权能。
至于死神埃穆特?
洛荼斯怀疑他也没有办法,死神只会在神国浮岛周围的某地等待接收灵魂,他还是个路痴,说真的,找渡鸦都比找埃穆特靠谱。
更何况,王女所希望的会只是如此吗?
艾琉伊尔忽然俯身,用短刀将碑上的字迹一点点刮去。
这些字刻得很敷衍,石料又不坚硬,想将他们抹去不算困难,王女细致地碾去每一点黑迹,直到碑面上干干净净,看不出半点痕迹。
洛荼斯不禁往周边看了看,这里有很多这种质地和形状的空碑,一旦将字迹除去,就很难分辨出不同。
这样……下次来的时候不会找错吧。
洛荼斯思及此,又想起王女记忆力惊人,就算艾琉伊尔记错了,也还有自己,总不至于弄丢。
“下次再来,我还是能找到这里。”像是知道洛荼斯在想什么似的,艾琉伊尔直起腰,重新佩戴好短刀,“但霍斯特的人不可能找到。”
哦,防火防盗防霍斯特。
在这件事上,霍斯特大概可以和“盗”等同。
艾琉伊尔在原地伫立许久,偏过头,对洛荼斯轻轻一笑:“其实,哪怕您可以将他们的灵魂送到死神手中,我也不打算请求您这么做。”
洛荼斯颔首:“我知道。”
“您已经猜到了吗?”
“我想,你更愿意先把霍斯特带过来,让他叩首赔罪,再送他们离开。”
艾琉伊尔摇了摇头:“还真是瞒不过您。”
她探出指尖,似乎想要牵住洛荼斯,却看到了手上沾染的尘土和石屑,只是稍一停顿的工夫,河流女神便反过来握住了她。
洛荼斯神情平淡:“要走了吗?”
艾琉伊尔:“嗯,也到时间了。”
洛荼斯微微垂首,仿佛是在思索,随即抬起空着的那只手,随意一转,便有一枝雪荼花凭空出现在掌心。
雪荼是伊禄河的象征花。
但它适用的场合很多,设宴可以摆,婚礼可以拿,就连拜祭亡者都能用,毕竟送亡魂前往彼方的也是伊禄河。
洛荼斯将这支雪荼放在墓前,摆正了一下位置,才说:“我们走吧。”
艾琉伊尔低眸垂视着她的动作。
“好。”
她们向无名墓地之外走去,踏出树篱范围的刹那,艾琉伊尔忽而启唇,一个低柔的问句含在喉口舌尖,像即将满溢出湖面的水流,她就要问出口。
就在这时,洛荼斯示意她:“松手。”
艾琉伊尔一顿:“什么。”
洛荼斯率先松开,接着凝聚出清澈的水团,像个透明弹软的果冻一般悬浮在手边。
洛荼斯自己用水流将沾到的尘土冲刷干净,转头一看,王女还在出神。
没奈何,只好控制水团包裹住艾琉伊尔的手,将指甲上和指缝间的尘污揉搓掉。
触及沁凉的水,王女眼睫飞快地一颤,掩饰性地眨了眨。
洛荼斯帮她洗净了手,自觉没有遗漏,微笑着问:“是不是清爽多了?”
艾琉伊尔言不由衷:“……是。”
不仅清爽,发热的脑子也凉了。
王女开始反思险些冲破理智防线的冲动,并未察觉洛荼斯转头时一瞬的疑惑。
是错觉吧。
洛荼斯想。
——————
两人回归某位贵族组织的狩猎队伍,用不小心追着猎物跑远的借口,将刚才不见踪影的那段时间搪塞过去。
一只还带着余温的猎物挂在马鞍边,正好作为借口的证明,其他人也不会多问。
当然,这只猎物其实是金雕抓回来的,回去也还是要拿来给它们打牙祭。
回程的路上,那名贵族有意走在王女身旁,找话题跟她套近乎。
没办法,这是家里长辈指派的任务,言明要与王女交好,就算不能友好往来,至少别交恶。
贵族犯了难,他一向很擅长组织玩乐,但还真不知道王女殿下喜欢什么,估摸着好战的王女会喜欢打猎,好不容易拉起城外狩猎小分队,艾琉伊尔似乎也兴趣不大。
左思右想,贵族想到一个新点子。
“殿下,您看过阿思露的剧目吗?”
“阿思露?”
艾琉伊尔口中问着,心里其实清楚这是谁。
名叫阿思露的女演员,在王城颇负盛名,通常在各类剧目中扮演女神们,甚至一些祭祀仪式也会请她扮演神灵。
这个名字传得很远,之前在苏里尼亚城剧院时,就有人称赞台上的女演员为“南城的阿思露”,是的,这是极高的褒奖,足可见阿思露本人的声名。
贵族还以为王女不熟悉这个名字,便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之后才说:“过几天阿思露就有一场演出,要是您想去……”
艾琉伊尔稍作权衡,余光望见洛荼斯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遂道:“我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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