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荼斯依然将木盒随身携带,转头对艾琉伊尔道:“回去休息吧。”
艾琉伊尔半垂眼睫, 指尖点着下巴, 神情莫测,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甚至没有立刻回应。
直到洛荼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艾琉伊尔才恍然回神,微笑道:“嗯。”
一路上,王女都显得相对安静。
洛荼斯察觉到这点,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可能的原因, 就问:“刚才在议事厅发生了什么状况吗?”
艾琉伊尔:“没有,一切正常。”
洛荼斯又忍不住看过去,对上王女带着莫名笑意的眸光, 那嘴角牵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是收到确认萨努尔王身死的消息,还是对面营地退兵?
暗忖间,一人一灵体来到住处。
虽然还没到用餐时间, 负责照管饮食的侍仆还是送来了食物。
和王城不同, 瑟顿没什么精细的点心, 就是简单的烤肉和粥,外加一些特产水果。
烤肉工序不复杂, 但外皮酥脆金黄,散发着当地香料特有的芬芳和浓郁肉香, 就算吃得腻了也有水果解腻, 是很好的搭配。
艾琉伊尔将餐盘端到桌前, 拉上窗帘关好门,转身瞥见洛荼斯依然是半透明的躯体,晃了晃勺子:“您不打算尝尝吗?”
洛荼斯没打算吃东西,将目光从餐盘上移开,正要说话。
“瑟顿烤肉很不错,来都来了,不吃一次就太可惜了。”
洛荼斯话到口边,迅速改了内容:“你说得对。”
窗帘垂下,杜绝了从窗外偶然看到房间内情景的可能性。
门也被关好,通常不会有人过来打扰,有急事也会先敲门,在门外通报。
洛荼斯解除灵体状态,脚踏实地,在王女对面落座。
一系列动作倒是很自然,直到拿起餐叉时,丝缕银发顺着臂弯映入眼帘,洛荼斯才略微一顿。
作为黑发的“化身”,在艾琉伊尔这里吃东西的确是常态,没什么好注意的,可眼下她是本体的模样。
银发,神灵出生自带、一看就很有索兰想象风格的白裙和披帛,一套庄重的金饰,冷冷淡淡仙气飘飘。
——地坐在对面吃烤肉。
洛荼斯:“……”
算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淡定开吃。
正如王女所说,瑟顿烤肉味道极佳,切成小块一口一个,就算不拿来当主餐,也会是很不错的小零食。
洛荼斯刚咽下一块烤肉,忽然听艾琉伊尔闲聊似的开口:“刚才阿狄亚女神派出去的野兔信使,是用神力形成的吗?”
洛荼斯轻轻摇头:“那是化身。”
“这样啊。上次您回归神国之后,是阿狄亚女神的信使向我传达消息,那只白兔的双眼是正常的红色。”
艾琉伊尔绕着手指把玩餐叉,看似漫不经心地垂着眼:“但今天这只是碧绿色眼眸,我还没见过绿眼睛的兔子呢。”
洛荼斯失笑:“是不太一样,化身通常会保留神灵特征,比如瞳色,阿狄亚自己的眼睛就是碧色。下次你可以用这种办法判断来的是化身还是信使,比较实用……”
说着说着,洛荼斯的声音渐低,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艾琉伊尔挑眉:“是吗?”
金眸中流转的,分明不是恍然或者与语气相似的疑问,而是早有预料的笑意。
洛荼斯:“啊。”
现在想起来了。
艾琉伊尔单手支着下巴:“诺西多?信使小姐?最漂亮的蓝鹭?”
“是您的化身……还是本体呢?”
此话一出,空气都安静了刹那。
风吹动窗帘,略显昏暗的光线影影绰绰,落在洛荼斯仿佛闪着细碎光亮的银发上,也映着王女扬起唇角的下半张脸。
洛荼斯默默放下餐叉,脑海中立刻浮现当年假扮自己信使的岁月,包括但不限于在院子里绕着圈拍翅膀,带小王女过河,钻进工匠铺子里换人家售卖的练习用弓箭。
那时候,谁能想到会发展成今天的局面?
洛荼斯无言片刻,干脆承认:“是本体。”
这却是艾琉伊尔没想到的,王女怔了怔,指节不自觉屈起。
“真的吗?”
“骗你做什么。”
尽管曾经在成长中有过联想,尽管看到野兔那双碧色眼眸时就有了推测,尽管就在刚刚得到证实——此刻,艾琉伊尔还是不可避免地恍惚了一下。
竟然真的是她。
原来确实是她。
事实上,在刚到卡迭拉神庙的那段时间,艾琉伊尔不论表现得再怎么平静坚定,内心也有对未来的不确定,以及远离故土、举目无亲的孤独。
出现在梦境中的神灵,在一定程度上是挽救了她的,让无底的心安定,让性格中潜藏的阴暗暴戾面难以发芽。
然而,每周一次的见面,可以靠近但不能亲近的身份,这些都是无法逾越的距离,年幼王女与神灵面对面,却依然隔着一道藩篱。
在那段最初的磨合时间里,真正可以贴近、能够接触的只有蓝鹭信使,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一只,它有和神灵一样静谧温和的霜蓝眼睛。
当信使带她飞越山岩下的急流时,手掌触及凉滑羽毛,能隐约感应到厚羽覆盖下温热的躯体,好像神祇参与生活的证明,又好像独立在旁照看的生灵。
或许因为这些,比起走兽,艾琉伊尔对禽鸟更有好感,之后会选择收养两只失去父母的金雕,和这些不无关系。
眼看着艾琉伊尔仿佛陷入沉思,半晌也没有说话的模样,洛荼斯不由得担忧起来。
知道河流女神当过蓝鹭,就这么难以置信?
还是说,就此幻灭了?
洛荼斯拿起碟子上摆的水果,放在两人中间晃了晃,试图让王女回神。
艾琉伊尔的确回过神,表情和之前不太一样,就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一双灿烂流金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洛荼斯。
洛荼斯心下一松,嘴上却说:“怎么,想象不出我绕圈扑棱翅膀的样子吗?”
艾琉伊尔难得被开玩笑,双眸一弯:“不,只是想起信使小姐很可爱。说起来,诺西多更喜欢‘最漂亮的蓝鹭’这个称呼,想想总觉得更可爱了。”
洛荼斯:“……”
洛荼斯:“你可以直接说的。”
当着本人的面,还要用马甲的旧称呼,简直比直接开口说“你当初扮作蓝鹭信使的时候做了很多蠢事”更尴尬。
艾琉伊尔分外无辜:“直接说什么?啊,洛荼斯您快吃吧,烤肉凉得很快,再不吃就没有现在的风味了。”
已经没有食欲了,谢谢。
洛荼斯按了按额角,还是道:“事情就是这样,当初隐瞒身份扮作自己的信使,是我的问题。我需要向你道——”
艾琉伊尔打断她的话:“别说。”
洛荼斯抬眼。
艾琉伊尔的声音很有说服力:“其实从另一种角度说,这并非隐瞒和欺骗。您看,您是不是能变化成蓝鹭?”
洛荼斯点头。
“蓝鹭都是您的信使,是吗?”
洛荼斯继续点头。
“所以,您也是您的信使,这是完全成立的。对不对?”
洛荼斯——洛荼斯的头点不下去了。
世界上就没有这么算的等式!
艾琉伊尔觉得很有道理:“就是这样,您没有什么隐瞒我的地方,只是没有说明其中的转换关系。与其说被瞒着不高兴,倒不如说对我而言是个惊喜。”
看得出来,艾琉伊尔确实挺快乐的,眼睛都比平时亮了一度。
洛荼斯心情复杂。
虽说提前被掀掉一个马甲,但看起来结果还不错?连伊禄河女神当过载人工具都能接受良好——甚至可以说喜闻乐见——之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洛荼斯想到当初刚见面时,在小王女梦境里的一通神秘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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