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见到过。
那种好像看着珍稀昂贵物品一样的眼神, 尽管掩饰得不如霍斯特这么好,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心思。
洛荼斯深而缓地呼吸, 情不自禁地想到——霍斯特是否属于会受到袭击神灵反噬的大多数人?
如果用某种方法引导他袭击自己, 这个虚伪的王会不会像曾经一拥而上的侍卫那样, 抽干血液或者血管爆裂?
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洛荼斯看向王女,抿了抿唇。
或许能凑效,但艾琉伊尔大约不会希望霍斯特就这么死去。
艾琉伊尔起先没有说话,一手执酒杯,另一手随意搭在桌沿,噙着冷笑听霍斯特胡扯。
察觉到洛荼斯的眸光,王女表情不变,眼神都没转一下,搭在桌边的手却不动声色地放了下去。
借着矮桌的掩护,她的掌心覆在洛荼斯手背上,没有完全贴合,错开了一点,轻轻的力道像是安抚,又好像只是无意的举动。
而这时,霍斯特总算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表情和声音都温和宽厚得无可指摘,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关心兄长女儿的好叔父。
“艾琉伊尔,你意下如何?”
艾琉伊尔扬了扬下巴,示意在场众人去看罗穆尔的脸色。
“叔父,我看堂兄有话要说。”
只见罗穆尔神情不赞同,还有点隐藏不算成功的茫然无措,看得出他很想打断父亲的话,却始终没找到机会。
霍斯特威严道:“罗穆尔,你想说什么?”
王太子低声说:“这样不妥,艾琉伊尔是我的堂妹,而且是不是太突然了。”
“你这样,让我有些失望。”霍斯特沉下音调。
罗穆尔:“……父王?”
“我曾在兄长的王陵前发誓,会照顾好他的女儿,不得已之下送艾琉伊尔去伊禄河女神最初的神庙,已经让我足够悔恨,除了这点承诺,也没什么能补偿的了。罗穆尔,难道你不愿意担负责任吗?”
语气严厉,几乎算得上是训斥。
王太子大概鲜少被这么说重话,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战斗力还不如半只鹅。
艾琉伊尔预想到了,也没指望这人的意愿能起到什么作用,之所以将霍斯特的注意力移到他那里,只是想引出一句话。
霍斯特也不负她望,将那句话说出了口。
“罗穆尔很愿意照顾你,艾琉伊尔,不用为难——”
王女漫不经心道:“如果没记错,我身上似乎还流淌着罪人之血,这也没关系?”
罪人,这个词语稍稍加重读音,没有人察觉那一瞬艾琉伊尔眼中的冷意。
霍斯特微妙地顿了顿。
他在权衡,是让艾琉伊尔继续顶着罪人之女的名号更好,还是承认她血液干净无暇更有好处。
接着他包容地笑道:“你在最初的河流神庙成长,净化了罪人塞里娜留下的罪孽,否则洛荼斯女神又怎么会让她的信使出现,将雪荼送到你手中?”
在场官员交换视线,显然都曾经听到过这个传闻。
吟游诗人们传唱的诗歌,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可霍斯特陛下既然提起,那就不能是假的。
于是纷纷附和:
“是啊,被河流女神青睐的人怎么可能血脉不洁?”
“罪人已死,王女不必质疑自己。”
艾琉伊尔:“所以,叔父是想补偿我。”
霍斯特点头,好像已经看到了后裔稳坐王位,如同之前的直系血脉那样传承千年。
“可这样的补偿,不仅是在害我,更不利于索兰契亚。”
霍斯特当即皱眉:“你说什么?”
王女轻轻一笑,忽然屈起指节,在洛荼斯腕骨上点了点。
然后她收回手,站起身。
或明或暗的目光投来,艾琉伊尔一概不管。
“我不会与任何人成婚,那是对我信仰的亵渎。”
“荒唐!”霍斯特放在王座两边的双手攥拳,怒气压抑,“在座各位谁不是虔诚信奉着神灵,难道我们都不能同他人成婚,否则就是亵渎信仰?”
“别急啊,叔父。”艾琉伊尔似笑非笑。
“你说出这种荒谬的话,我怎么能不急,要是王兄知道了——”
“如果父王知道,只会为我骄傲。”
霍斯特突然闭上嘴,审慎地看着她。
艾琉伊尔不以为意,抬起右臂,线条流畅优美的蜜色手臂绷紧,无声展示自身拥有的力量。
“我曾向洛荼斯女神誓诺,将为她保持纯洁,是她赋予我所向披靡的力量。”
“我是洛荼斯的战士。”
艾琉伊尔轻缓地念着那个名字。
“我为她而战。”
压着尾音,艾琉伊尔庄重而迅速地一偏头,眸光划过宴厅,带着令人信服的慑力,又仿佛关注听众反应的演说家。
这些是表象——真正想要传达什么的视线在半空中和洛荼斯的目光相碰,一触即离。
洛荼斯指尖蜷了一下。
视线碰撞的刹那,什么也没想,随后莫名其妙浮现出困惑。
……她什么时候听到过这种誓言?
至于赐予力量,更是与河流女神无关。
洛荼斯是水属主神,管管水域没问题,但赋予某个人强大力量这种操作着实超纲了。
繁乱思绪仅存在了极短的一瞬,洛荼斯很快回过神来。
原来借用名字是这个意思。
四下里鸦雀无声,这下没有人暗暗打量了,所有视线都毫不遮掩、带着各异的情绪直直射来。
有人几乎要张嘴质疑,话到嘴边,又犹疑着憋了回去。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很有道理啊。
他们之前听闻王女在边境展现的能力时,心里就犯过嘀咕,因为这太夸张了,别说是小姑娘,就算是体魄强健的男人、那些常年驻守边境的老将,也不该这么能打。
神话信仰根植于索兰契亚文明的方方面面,哪怕没那么信仰神的索兰人,也一向认同神灵的存在。
所以。
难怪王女会如此强大,原来是接受了伊禄河女神的力量!
很多贵族官吏都不愿相信,一个女人仅凭自己的力量就能比他们更擅武,于是神灵眷顾成了最好的解释,好像这样一来,心里就平衡了许多。
一旦认可这种说辞。
作为条件的那句“为女神保持纯洁”,也就下意识被默认了。
霍斯特足足沉默了十几秒,才勉强道:“你应该知道,假借神灵的名义编造故事是多么严重的罪行。”
“当然,我很熟悉律法。”艾琉伊尔欣然道,“洛荼斯准允我,可以向世人透露我们的约定。”
——尽管洛荼斯并不比宴厅里的人知道得更早。
“简直胡闹!你是王兄唯一的女儿,直系最后的血脉,怎么能轻而易举向神灵做出这种许诺?”
“当年前往洛荼斯神庙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不行。”
王女好整以暇。
“你……”
霍斯特不自觉咬了下牙,眼神正好和顽固派的老者对上,对方气得胡子直抖,顺带毫无敬畏地瞪了他一眼,显然是想起了王女远在边境时和他较劲的旧恨。
这群该死的老家伙!
霍斯特深吸口气:“艾琉伊尔,你太任性了,比起在战场上打打杀杀,王室直系血脉的延续更加重要。”
几乎是在明示她别管什么誓言,神灵把力量收回去就收回去吧,血脉延续才是正事。
但这种话不适合光明正大地说出口,否则就是对河流女神不敬。
艾琉伊尔挑起眉尾。
“那么,萨努尔人开战之时,你们谁愿意去边境领兵作战。”
她随意点出几个一心捧着霍斯特说话的官员:“你,你,还是你?”
没人回答,被点到的人都闭了嘴。
艾琉伊尔随即望向高位的王座,嘴角带笑,颇为注重礼节地问:“还是说,叔父、陛下,您要亲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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