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身体在车厢内,另外半截正留在车外,裹着血液剧烈颤动着。
“真是位急性的客人。”执事慢条斯理将手里的纸张对折塞近侧边口袋,又一丝不苟将它抚平,这才踏向了灾难点。
桃花眼嚯了一声,见状转头去拍无框镜的胳膊,“这家伙被这么一夹不死也得残了吧,他那身肉说不定还能替他当个软垫护护骨头呢。”
无框镜抬手躲开了他的折腾,顺便推了推下滑的镜框,淡淡道:“真死了倒好。”
这种情况下还不死的话,又是要白遭更多的罪。
执事敲了敲紧闭的门,看上去本该没有意识的死物却好像在他的指示下张开了口,将咬在嘴里的大活人吐了出来。那中年人虽不至于被夹成两截,但他原本突起的肚子现在凹下去一块,嘴角旁全是血污,两条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像是被压碎了一样弯成了半圆形。
这么一疼,再醉的人都该醒了。他瞳孔里的轻蔑和不耐被惊恐尽数替代,眼睁睁看着执事伸出带着手套的那双手,拖麻袋一样将自己重新拖上了车。看他似乎无法操控身体,执事还十分体贴地解开了他腰间的皮带,在他脖子上打了个结,随后拴到了车座底下。
中年人白眼上翻,似乎想要操控双腿去踢他,却只能如蚯蚓一般扭着软塌的躯干。他一边抽搐一边唔唔,下巴歪斜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喉咙里发出“嗬嗬”粗声,一用力都吸不进气,还能吐出一点猩红,努力地向站台上的其他同乘的参与者求救。
只要有人愿意出来替他说一句讨饶反悔的话,他也许还能留一口气。
可这里非亲非故,谁都不愿意下一趟浑水,就像正对着他的那两个穿着奇特的女孩子,眼里没有同情,甚至还有一丝嗤笑的意味,笑他的愚钝和活该。
执事低头看了眼自己染红的手套,随意脱下来丢到了一旁,又从口袋里翻了一对新的戴上。他笑着冲满身脏乱的人鞠了一躬,说了句祝您一路顺风。
“这倒是少了脑袋进水的。”桃花眼托着腮,又想和无框镜交流,奈何旁边这人压根不搭理自己。他不爽地皱着鼻子,视线掠过后上车的那两位女生,紧接着停在了对面冷静三人组的身上。
两男一女,常见的配置,却又似乎不太一样。
一般这种三人行的队伍中,都是两个男人争先护着女方。可面前这几人倒不像是各取所需的临时队,更像是磨合许久后的一支精英团体。
他瞬间放弃了和不解风情的同伴交谈的想法,提溜着眼在关渝舟和白夫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选择了从看上去最好说话的夏濯下手,“喂,那位哥。”
夏濯事不关己,一声呼唤压根没听进耳朵里。直到桃花眼又喊了一句,他才莫名地抬起头,递过去一个疑惑眼神。
桃花眼先前在车站上看见面前这个人时,对方正咳得撕心裂肺,让人看了就知瘦弱又多病,惨白的脸看上去就让人没胃口。现在被茶暖了暖,面颊带上了一点红润的青年虽然还是那么瘦弱,纤细的手腕似乎一握就碎,但往那一摆却让人生不出厌恶,倒是还起了点零星的怜惜感。
随着对方抬头,他发现这人身旁的男人也慢悠悠投来了视线,里面藏着像是家长在自己孩子被陌生人搭讪时才会有的警惕和告诫。
桃花眼在这种直面的危机感中挖出了一些趣味。他舌尖挑了挑上颚,主动起了个话头:“你下巴上那颗痣真好看,是纹上去的吗?”
夏濯还是头一回听有人夸痣的,反应倒还迅速,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应:“天生丽质。”
身旁响起似有若无的短促低笑声。
夏濯扭头瞅了一眼,嘟嘟囔囔:“你笑什么?”
关渝舟笑容不减:“没笑。”
“……”
人的长相可以成为一种武器,桃花眼也不例外。他那双眼睛似乎无时无刻不噙着水光,此时一眨不眨地盯向夏濯:“我也有一颗,长在腰上,你想看吗?”
夏濯惯性看向他的腰。
桃花眼一见他这反应,再看看对方身边那眉头蹙起的男人,继续扇风道:“其实我小腹上也有一颗红痣,你要是对腰上的不感兴趣,还可以看看我的朱砂痣。”
这人的确挺浪,说的话让个别女参与者都忍不住憋红了脸。但他语气虽称得上娇嗔,那双眼睛里却含着狐狸一样的精光,像是瞄准了能讨趣的猎物一般。
夏濯似是有些期待,追问道:“真的吗?”
桃花眼媚眼一抛:“当然是真的,小哥要看吗?”
说完他就要站起来掀衣摆,结果被无框镜一把拉回了座位上。
倒是夏濯腰一软,虚虚往关渝舟身旁一靠,摆出个无骨头的模样挑衅地朝桃花眼回过一个娇羞眼神:“就只有个朱砂痣?不瞒你说,我大腿内侧还有并排的三颗呢,只不过你想看也不给你看。”
桃花眼:“……”
关渝舟主动朝一旁退了退,轻声埋怨他一句:“又瞎折腾?”
夏濯不满他的躲避,但也没自作孽地重新缠上去,“这回不是我先起的头啊,再说了,一直都是我调戏人,哪有别人调戏我的份?”
关渝舟瞥他一眼。
夏濯笑嘻嘻地又看向他:“不过还是调戏你最有意思。”
“为什么?”
“因为啊,”夏濯略一停顿,“模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吃瘪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
火车发车时的鸣笛声响彻整座车站,只剩一口气的谢顶男半边身子都横在车外,脖子粗红,像是随时能被勒断地悬着。
头顶荧光站牌贴心地蹦出一行滚动字幕:列车已发车,终点站:您的家,祝您旅途愉快。
车身无情向前行驶,铁轮摩擦着铁轨,咣啷光啷地响着。被迫拖行的腿脚摩擦着粗粝的石头和生了锈的轨道,一个晃动便被直接卷入了车下在空荡的轨道上留下一长串的血肉,周遭一小片的灰石头都被溅上了斑驳痕迹。
夏濯清晰地听到白夫人嫌弃地啧了一声。
参与者都见过太多的血腥,也经历过不少的生死,怎么可能会为一个耍酒疯葬送了自己的人心生怜悯。对于他们这种一心想着过梦境的人来讲,累赘自然是少一个算一个。
执事礼貌地目送他的客人离去,像是为自己工作尽心而感到满意,随后笑着踱步回来,低头看了眼怀表:“还有三分钟我们便出发,不然会赶不上晚餐时间。”
他将表插回胸前口袋中,对站台上脸色不佳的剩下两位参与者体贴问:“还有人想回去吗?不用担心路程,无论您住得离费几港多远,我都会全力将您送护送回家。”
听听这尽职的台词,夏濯心里给他鼓了鼓掌,要不是手边没有工具,他都想拿个剪刀搞一朵小红花贴这原住民胸前去。
白夫人把小指上的红指甲剔得时不时发出轻响,饶有兴致地望着脸色煞白抱成团似乎被吓到不知该怎么走路的两个女生,小声耳语道:“剩下的么,要么是真新人,要么就是装的。”
夏濯看了眼犹在发抖的那名二次元,想着她一开始上来问话的那种忧心模样,对此表示不作任何评价。
九人全部落座后,执事也没有占了空出来的位置。他将马车的车窗拉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替换掉了被瓜分一干二净的蛋糕盘。
盒子并称不上精致,巴掌大小,长方形。虽然没有繁复的花纹和金属装点,却也不像是从地摊上淘来的便宜货。在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的情况下,是没有人会主动将它打开的。
执事也没有给他们打开的机会,他手指灵活一挑,将其中的东西倒了出来。
众人定睛一看,里面装的是一些白底黑字的卡片。
执事解释:“主人和雪莱小姐的婚礼仪式除了各位还请了不少朋友。我的主人怕各位忘记随身携带重要社交工具,特地叮嘱我为大家准备,现在人已到齐,便将这些交给各位了。”
上流社会的宴会说得好听是为了给主办方庆祝,说简单点大部分人是为了扩宽人脉,能够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想起来是否有个人可以互相利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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