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濯不知道关渝舟让他听什么,他下意识闭了眼。
手电筒岌岌可危,光的亮度被滔天的怨念削弱下一半,他紧紧抓住关渝舟的手,那呼啸的哀泣干扰着他的听觉,他只能集中注意力一点点剔除掉这些杂音。
他们放轻的呼吸声、稍显加快的心跳声……所有的一切渐渐都远去了。他听见水在流动,气泡“咕”地上窜,最终凝聚成短暂的、如同昙花一现的单音——
“咔”。
他想起来了,他触碰到钥匙时也听见了这种声响。这动静很独特,像是指甲叩击桌面,却又更为浑厚。如果不是本音就如此,那么一定是被罩子遮挡了。
他猛地睁开眼,将视线投在面前的镜面上。在他看过去的同时,光滑的玻璃层上亮起一点细微的光斑,似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镜子后方。
就是这一瞬,夏濯锁定了其中一角,伸手一指——
在那里。异响就从这个地方传来。
关渝舟抬腿狠狠踹向镜面,反震感饶是夏濯都能清晰感受到。可那镜子却没有任何变化,涟漪状的波纹在空气中荡开,吸收了镜面无法承载的冲力。
“怎么回事?”
夏濯伸手敲在镜子上,铛铛响第一时间反馈过来。但等他再用更大的力气,抱着试图破坏它的心理下拳时,那道涟漪又出现了,稳稳地挡在了中央,形成最牢固的防护锁。
关渝舟眉头紧蹙,他猜到镜子后有东西,但他没料到打碎镜子还需要前提条件。
夏濯心凉了半截,他试着用钥匙去砸,仍然没有效果。
“这怎么办……”
一把安全锤从旁边甩了过来,贴着地受惯性滑到两人脚边。
“用它看看,这是我们找到的道具!”简然双手扩在嘴边,站在入口处朝他们喊道。
关渝舟捡起锤子,尖锐的金属头在手电筒下冒着幽蓝的银光。
安全锤和玻璃,这听起来是个绝妙的组合。
夏濯看向他手里的东西:“不用试试吗?”
“你稍微往后退一点。”关渝舟指腹在锤身上摩挲而过,正对镜面挥动了手腕。
“铛——”
尖锐的金属头撞在脆弱的镜面上,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巨大的回音在空气里荡开,差点冲破耳膜。和这声响同时而来的是一阵晕眩感,身体里的血液都随着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翻腾起来。夏濯紧咬着唇,将作呕的感觉硬生生熬过去,“糟了。”
这个安全锤是个圈套!
果然,更急的风声夹杂着无影的尖物,从四面八方向隧道的方向汇聚,带来了大片的血色颗粒。它们浮游在空气里,随着呼吸卡在人的嗓子中,浓重的铁锈味让他们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在哪里,你在哪里……出来,快出来!]
阴风穿过道道小路,疯狂在交错的空间游走,哭泣的声音越来越近,更加凶猛了。
来不及后悔,夏濯再次查看怨念值,发现已经上升到了85%,“咳咳……怎么这么快?!”
按照十分钟增长5%的速度,他们只剩下半个小时。
而这镜子后的究竟是什么他们都不知道,如果是项链,那皆大欢喜。如果不是,代表他们生存的希望一缩再缩。
“关渝舟。”他捂着口鼻,抓着人的手在微微发抖,“我们可以放弃吗?”
关渝舟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可以。”
“我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夏濯覆上胸口,从刚进来他就很难冷静下来,“我很害怕。”
夏濯这么果断地承认自己产生恐惧还是头一回。关渝舟没再逗留,他朝隧道出口快步走去,结束梦境最快的方法就是割断演绎人与之的纽带。但没走出多远,他顿在了那里——他看见了夏濯和自己的倒影。
镜子里的他们似乎被分割了,孤零零地站在几米远处。影子脸上没有表情,眼神空洞地看着镜外,身体四周围绕着不祥的黑气。
夏濯也看见了,这场面令他手脚发冷,尤其是镜中的“人”明明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可却做着与自己不同的姿势,仿佛已经死了一样。
产生这个可怕念头时,他看见镜中的“自己”咧起嘴,对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快走。”关渝舟抓住他的手。
夏濯匆匆跟上,余光里出现了一顶白色的帽子,和清洁工狰狞的脸。
浑身都血液都凝固在了那一刻。
钟小姐提着柴刀,眼睛通红地盯着他们。她丢弃了那辆推车,借着血雾来到了发声点,除了那顶帽子,她的衣服已经满是血迹。随着脚步,滴滴答答的血从刀背上滑下,整个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夏濯没法将她和报道中那张漂亮恬静的脸结合在一起,如果他们无法逃走,那么下一个被大卸八块的一定是他或关渝舟。
但隧道像被无限拉长了。几秒钟就能跑到的尽头越来越遥远,他们却始终在原地踏步。下坠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夏濯察觉到身体所剩的力气在一点点被抽干。他能看见出口处白夫人和那个男生还挨在一起小声谈话,但他们仿佛看不见隧道里发生的一切,这片雾将他们与外界完全隔了开来。
“关渝舟,你快走!”心跳快到嗓子眼,夏濯猛地推了关渝舟一把。如果只能活一个,他还是希望这个人是关渝舟。
死亡的威迫越来越近,他听见利刃割开空气的声音。关渝舟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眼里已经有了怒意,似乎在责备他为什么又不听话,非得离开他身边才满意。
关渝舟往后踉跄半步,很快稳住身体,伸出手稳稳抓住了夏濯的衣领,将他用力拉向自己。
刀刃擦过发丝,柴刀离他们只剩几公分的距离,夏濯刚撞上关渝舟的胸膛,甚至还没来得及站稳,鲜红的血却将他的视线染红了。
“呃——”剧烈的痛感落在肩上,关渝舟紧咬牙关,还是没拦住痛呼的溢出。
几滴热烫的液体溅上夏濯的唇边,让他尝到了浓郁的腥甜。他怔怔地,一时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密密麻麻的蚂蚁啃噬着他的骨肉。
“关渝舟!!!”
夏濯骇然地看着他的伤口,怎么会,怎么可能,刀分明都没碰到他!
“没事……”关渝舟挤出两个字,冷汗已经布满了额头,痛感一点点侵蚀上来。但这种伤势已经不是一回两回,刚开始入梦时可比现在狼狈多了,只是安稳久了,一时有些不能适应。
夏濯红了眼,眼泪顿时模糊了视线,被他用力一把抹去。已经有人给过他们提醒了,这不是什么无视距离,而是镜子里的“他们”受到的伤害都会反馈到他们自己身上!只要无法打碎镜子,那这根本就是个死局!
不……
不,还有办法!
钟小姐身上的线!
夏濯慌慌张张的,他已经思乱如麻,拼命地去找她小腿上的线头。原本应该有的,只要能拽开线,这个恶类原住民就会丧失行动力。可偏偏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那根线凭空消失了。
夏濯恍惚想到:关于和白夫人的赌约,是关渝舟赢了。
“不走回头路”的定律,是第一刀砍下胳膊,第二刀砍下头颅,正贴切了关渝舟猜测的“重蹈覆辙”。这或许是钟小姐被杀时遭遇的顺序,但他已经不想知道了。
明明是关渝舟赢了,白夫人该愿赌服输,参加他和关渝舟的婚礼,还要为他们献上祝福。
但也许不会有这一天了。
他望着已经高高抬起,准备挥落的第二刀。那柴刀黑漆漆的,锋口却闪着冷冽的光。这光被关渝舟的血点燃,烧疼了他的眼睛。
镜子里的“他们”仍一动不动。不光是“他”,“关渝舟”也在笑。
他听见了重叠的笑声,恶意地嘲笑着他们此时面对的绝境。刀刃劈下时,关渝舟仍死死地将他护进怀里。夏濯将他的心跳声听得很清楚——砰砰,砰砰。过往的所有事在脑海中飞速倒带,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甘心,好不容易遇到了这么喜欢的人,他还没弄清过去的事,也没来得及好好生活一回……他怎么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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