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仇薄灯只紧紧抱住他的脑袋,贴着他的耳朵,喊他胡格措,然后说:“阿洛,标记我。”彻底的。
“你有一次后悔的机会。”图勒巫师沙哑地说。
仇薄灯没说话,只轻轻咬了恋人一口。
图勒巫师一把将他压进怀里。
风雪般的气息,瞬间在精神罗网炸开、蔓延、彻彻底底。
……从最浅层的思维逻辑开始,雪花的晶莹枝状不断伸展,不断刺入,不断凝结,与原先的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次,雪花不再只是污染——它在更改!它直接硬生生将一条条新的认知,写进仇薄灯原有的思维,奠定成新的最基本的逻辑准则。
它会像呼吸一样重要,会像活下去需要心脏跳动输送氧气一样不可背弃。
……自此以后,小少爷产生的任何一个念头,做出的任何一个判断,都只能建立在这些新写进的认知准则之上。
浅层思维与逻辑刻写完毕……雪花向深层蔓延……潜意识出现战栗,想要拒绝来自另一个人强行施加的认知……仇薄灯轻轻“唔”了一声,未等图勒巫师粉碎潜意识条件反射的防御,就先一步自己压下了保护自己的本能。
他的睫毛上凝出晶莹的泪水,却始终靠在图勒巫师怀里,让他固定自己,更改自己。
全然信任。
……他一生中再没有过这么任性,这么荒唐的时刻。
他甚至没有去管图勒巫师到底往他的思维逻辑里刻下了什么,主动放弃最后一丝,有可能察觉前后差异的机会——等刻写完成,他再也没办法发现自己改变成什么样子,他会以为自己生来如此。
潜意识一层一层,逐渐刻写。
汗水打湿了仇薄灯脸颊边的黑发。
潜意识刻写完毕。
还剩下最后一个:
最深处的自我。
人的认知可以被篡改,人的自我可以被修订,仙门世家就经常以此搜刮修士的灵识,获得想要的仙诀术法,以及永不背叛的死士。图勒巫师从思维到潜意识,一步一步,先对阿尔兰进行了污染和标记,让他逐渐接受自己。
但最终的目的,仍是这个。
——他的阿尔兰得将他当成自我的一部分。
仇薄灯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快速而紊乱,他发出细小的呜咽,指骨直打颤……图勒巫师的手指插进他的黑发,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住他,是安抚也是禁锢,不让他有任何一丝挣扎出去的可能。
他给过阿尔兰机会。
不止一次。
但任性的,妄为的阿尔兰没有逃走,那接下来,无论怎么哭怎么哀求,他都不会放过他。
属于另一个人的精神,迅速、坚定而又残酷地侵入,以仇薄灯能够感受得清清楚楚的速度,刻下一行行新的自我认知:
薄灯,是阿洛的阿尔兰。
是阿洛的赛罕兰塔。
……
最后一个字母落下,仇薄灯一下虚脱在图勒巫师怀里。
图勒巫师紧紧地揽住他,拨开他沾在脸颊边的黑发,吻他的耳垂,念出最后那一个新名字——他绕神树与圣湖一步一叩,为阿尔兰求来的新名字。
“赛罕兰塔。”
娇纵的赛罕兰塔,千娇百宠的赛罕兰塔。
仇薄灯本能地应了一声。
自我认知,就此修订。
——他真正成为图勒巫师的专属。
第63章 最深情诗
仇薄灯本能回应后,图勒巫师笑了一下,抱着自己虚脱的阿尔兰在冰谷塔楼中坐下。塔楼很小,篝火很暖,仇薄灯窝在他怀里,他靠在塔角里,两人像一对远离人群的兽,互相做彼此唯一的倚靠。
“阿洛。”
“我在。”
“胡格措。”
“我在。”
“……”
仇薄灯生得纤瘦,藏在高大的年轻巫师怀中,越发显得小小一只。
他刚刚被修订完自我认知,精神紊乱,正处于一个迫切需要安抚的适应期。图勒巫师用自己的猎装外套裹住他,用自己的熊皮斗篷盖住他,让他浸染在自己的气息里,一下一下摸他的头发,亲吻他,安抚他。
——从今以后,图勒巫师就是他的药。
每一分每一秒,都比上一刻更加具有吸引力和成瘾性。
“薄灯,我的阿尔兰,我的赛罕兰塔……”
图勒巫师的气息、声音、手指、亲吻……就像麻沸散一样,麻痹神经的所有不适、异样,仇薄灯渐渐和缓下来,心甘情愿地接受发生在神经罗网里的一切变化,甚至主动去加速这些变化。
之所以会产生精神紊乱,是因为图勒巫师除去修订了仇薄灯的自我认知,还在他的过往里生生揉了一些新的记忆:
趴在奢华桥楼中,独自写花笺,再一张一张,放进蒹水的孩子,自瘦高的少年手中接过纸笔;一个人如猫蜷缩,躲在画阁中的孩子,被比自己高一些的少年抱进怀中;安静观看乞儿扭打的孩子,被少年的手指蒙住眼睛……
饮下的每一口茶,吃下的每一口果点,都来自新增加的少年手中。
就像在雪原一样,厌食的小少爷被图勒巫师越过时间与空间圈占。
十八年的记忆,迅速浮起,迅速改写。
图勒巫师把仇薄灯抱在怀里,一点一点,替他梳理被强行更改认知后有些不舒服的精神,同时也在一幅一幅检查。
确认没有一丝遗漏。
图勒巫师没有抹掉仇薄灯的家人、亲友——他舍不得这么对自己的阿尔兰,但他还是对阿尔兰做了些骇人听闻的事:他改写了阿尔兰的记忆,以悚然的手段,在阿尔兰生命的任何一个阶段,留下自己的烙印。
——他侵占了仇薄灯的过去。
图勒巫师轻轻抬高仇薄灯的脸,看他在新旧记忆更替的变化里,露出些迷乱的神情。
“后悔吗?阿尔兰。”巫师问。
他没有抹掉仇薄灯对“被修改了自我认知”这件事的记忆。
“你真的不想更过分点儿吗?”仇薄灯迟疑着,建议,“唔……真的不用我只记得你一个人吗?不怕我飞回东洲啦?”
图勒巫师捏着他的下巴,看了他一会儿,重重地吻了下来。
凶狠得几乎是要把他谋杀。
但小少爷立刻伸出手,给予巫师狂热无比的回应,恨不得真的把自己送给图勒巫师活生生啃食——他就是图勒巫师的一半,图勒巫师也是他的一半。人怎么可以拒绝自己的另一半呢?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像他们这样的爱情。
两个独立的个体,彻彻底底打碎自己,血淋淋地融合在一起。
“抹掉最后那个……”仇薄灯被图勒巫师咬住,喘着气命令,“抹掉它!我不要它!”
他简直是耿耿于怀!
——对于图勒巫师居然没有抹掉“自己被修改过记忆”这件事。
但这很难说到底是天性在起作用——那种至纯至洁的本质被俗世重重压抑出来的怜悯、献祭与自毁的天性,还是被图勒巫师更改后的思维、潜意识和自我认知在起作用,小少爷觉得恋人对他一点儿都不过分。
他无所谓自己的记忆、认知和感情是不是被修改过。
他感觉好幸福。
真的好幸福,被这样一丝不剩地占有,被这样一刻不离地守住……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始终有个温暖坚定的怀抱紧紧拥住他……幸福到他一点儿也不愿意,让这些记忆染上不完美。
他就只想要被这样无孔不入地爱着。
可怕的爱着。
“快!”小少爷揪着图勒巫师,气势汹汹,“抹掉它!”
抹掉它,一丝也不放过地占据我。
图勒巫师听从了他的命令。
等到最后一丝被修改过认知的痕迹也消失,仇薄灯心满意足地窝进图勒巫师怀里,任由他检查自己的记忆,把手举到眼前,认认真真打量那枚镶嵌银蓝雪晶的菱形戒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拼读出雪晶里刻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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