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部族的妇女、老人还有小孩,都在没日没夜地赶着织布,刺绣。
工程浩大。
较为严重的则是人员伤亡。
空对地的压制太强,不少勇士受了伤,其次是房屋被抛石砸毁了许多。最重要的是……
“他们想烧掉神木,”老族长说,“叛徒把神木的存在透露出去了。”
说到这里,所有人朝首巫大人看去。
神木周围,被叛徒铺下了许多浸泡过燃油的薪木,用兽皮覆盖,上面堆雪加以掩护——如果不是首巫大人的阿尔兰驾驭火鸢,强行驱逐所有木鸢,恐怕后果难以挽回。
几位上了岁数的老人,站起身叽里咕噜,朝首巫说了一长串话。
原本部族首巫的共毡礼,所有族老都得参加,但因为首巫的阿尔兰是个中原人。他们拒绝出席。
他们在为此表示歉意。
篝火照在首巫脸上。
他面无表情,银灰的眼眸再也找不到一丝面对阿尔兰时的粼粼天光,变得像一把被火灼烧的刀。
“第二件事,”老族长拿起一样东西,放到所有人面前,“苍狼部族送来歃旗,表示会如期参加我们的万神节。”
屋中一片哗然,咒骂声、愤恨声响成一片。
老族长头疼极了。
谁都知道部族受袭有苍狼部族在捣鬼。
但既然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苍狼部族背叛雪原,而苍狼部族又遵循了雪原的规矩,图勒就必须接纳他们参加万神节。
毡毯上,苍狼部族的歃旗绣着一行字:
——以万神的名义,放下你的弯刀。
在袭击图勒后,送来这样一面歃旗,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不少性情急躁的年轻勇士甚至直接站起身,表示要在冰季去攻打苍狼的部族——既然万神节不能对仇敌拔刀,那就在万神节前把仇敌杀掉好了!
胡闹!
老族长刚要呵斥。
一直沉默不语的首巫将视线从篝火上移开。
“让他们来。”他说。
……………………………………
门关上了,屋子安静下来。
静下来之后。
屋外的风就显得很凄厉。
很难想象,有人数年如一日地住在这里。仇薄灯侧着身,听着风声,盯着墙面,过了好久,他犹犹豫豫地,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
将图勒巫师给他戴上的戒指举到眼前。
是枚银戒。
菱形的团花戒面嵌了一枚圆形的银蓝雪晶。仇薄灯记得《四方志》讲过,图勒部族将雪晶视为神的恩赐,佩戴雪晶能够使人们不受苦难侵扰。而菱方形团花纹与圆形宝珠的结合,对应初民的“生死轮回”。
这是……
护身符?
戒圈外沿有一行图勒字母,不知道什么意思。
仇薄灯试着把银戒取下来,图勒巫师戴得很紧,他转了好几下,才将戒指褪出来。对着火光举起,发现戒圈里边也有一行图勒字母——一行熟悉的图勒字母。
巫师的名字。
至高的图勒,强大的勃额,伟大的降落。
翻译成中原话就是:
师巫洛。
仇薄灯像被火烫到一样,将戒指丢了出去——他好像猜到外边那圈字母是什么意思了。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应该也是个人名……
大概、可能、也许,是他的名字。
戒指落到毡毯上,滚了几圈,绚丽的雪晶在火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离仇薄灯有一些距离。
仇薄灯盯着那枚戒指,乱七八糟地想了好多事情,离不出半点儿头绪来。只是精美的戒指孤零零滚落在毡毯上,镶嵌的雪晶光芒随火光一闪一闪,刺着他的眼睛。
犹豫了半天,仇薄灯伸长胳膊,将它捞了回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发现戒面镶嵌的雪晶里头,原来还刻了几个图勒字母。
不认识。
“……什么啊?”
他嘀咕着。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粘贴成废稿了。大家重看一遍,救命我怎么这么蠢?
娇娇:护身符
阿洛:婚戒
第36章 风雪
银戒旋转。
火光从戒圈表面的图勒字母,跳跃到戒圈内侧的图勒字母,像那些淡金的经文一样,把两个名字连在一起。
好像……
不止是护身符。
仇薄灯以指尖勾住它,格外茫然。
他始终没有回过神,不明白图勒巫师为什么要出这么大代价救他……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被圈起,被强占,不是很难理解。可如果只是为这个,他刚刚都同意了,那人却什么都没做。
……真奇怪。
对他有欲求,又不在他默许的时候占有他。
那人,究竟在想什么?
何必呢?
惑于美色,图于鲜活,何必忍耐?反正他又没法自保,怎么强迫都可以。
何必对他好。
东洲的损友曾说仇小少爷忒不是好东西,哄他宠他没用的,因为对他好的海了去。一转头,就能把人忘得干干净净,倒是记仇天下第一……其实,他是知道的。知道献媚讨好,和舍命相救的区别。
他不是真的傻子。
乱七八糟的思绪混成一团,青涩懵懂的小少爷自旋涡中挣不出身来。打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被图勒的首巫直接拖进最狂暴的海啸里了……诸多种种,过往十九年全然未有的经历,全由那人施与。
指尖慢慢转着戒指,戒面的雪晶天空一样澄澈。
一个恍神,它掉到衾被被面。
仇薄灯拿起它,犹犹豫豫,给自己套了进去。
——那些字母开始烙烫他了。
仇薄灯缩起身,习惯性以一个很没安全感的姿势,慢慢睡着了。在梦中,他无意识地把戴戒指的手放到脸颊边。
寻找一点儿安全感。
…………………………
部族议事结束了。
由首巫拍板,图勒部族收下了苍狼部族绣有“以万神的名义,放下你的弯刀”的歃旗。
众人退出木屋。
眼见首巫大人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山路尽头,上岁数的族老还好,其他人瞬间绷不住神情,你戳我我戳你,满脸写着新奇。七嘴八舌,疯狂问其他人:“你刚看到没?”“看到了!看到了!”……
“图勒啊!我还以为是我瞎了!”
一人感叹。
其他人颇有同感地点头。
刚首巫进圆顶木屋的时候,大伙儿险些把眼睛瞪出来:他们冷峻的、尊贵的、强大的首巫大人,竟然带着被编得乱七八糟的发辫进来了——对天发誓,部族最小的孩子徒手抓,都比那编得好。
换做别的勇士,带这么一头发辫,能被笑上整整十年。
还得连他的阿尔兰一起。
“没想到,首巫大人的阿尔兰竟然这么……”巴塔赤罕感叹。
话刚说到一半,扎西木狠狠捅了他一胳膊。
巴塔赤罕猛地闭嘴。
——山路尽头,首巫大人回头,瞥了众人一眼。
“护得可真紧,”巴塔赤罕咋舌,“半句玩笑都不让说。”随即问扎西木,怎么发现得这么及时的?
他捅那一下的时候,首巫大人绝对还没回头。
回部族后,天天轮凌晨岗哨的扎西木心说,那是因为你没看到,首巫大人天天大清早起来,去做什么。
冰季酷寒。
嬉笑罢,就连最好战的勇士都回屋子烤火去了。刚离开圆顶大木屋的图勒首巫却没有直接回鹰巢。
雪雾弥漫。
图勒首巫在圣雪山山脚,平静地跪下、叩首、起身。
前行、跪下。
叩首。
这几天清晨,被戴上镯链的仇家小少爷还在酣睡,图勒的首巫一个人离开鹰巢。白雾蒙蒙,穿深黑宽袍的图勒首巫,在凛冽的寒风中,沿着长长的石阶,一步一叩,转过山,拜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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