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也不瞒诸位,”薛湘城拂了拂袖,“自三百年前起,薛家就遣送不少门客,进雪原进行勘察。雪晶一事,就是在此间逐渐发现的。”
家主们眉头微微一动,想到三百年来,不少被江湖联合“放逐”进雪原的邪修和魔头,都是由薛家牵头的。
薛湘城不动声色:“如今我们断龙谷雪晶晶脉是失败了,但他们雪原人自己,要断晶脉可比我们简单多了。”他的视线自家主们脸上扫过,“这些年来,商队自雪原贩运出的雪晶数目可不在小数。”
“但削弱一些细微末节的晶脉根本无济于事。”
“如果我说,不是细微末节的晶脉呢?”薛湘城反问。
问话的家主一滞,下意识道:“那、那那……那自然再好不过!”
其他家主正要追问薛家的把握到底是什么,就听放哨的修士发出警告——凶兽群又追上来了。一群人神情一凛,顾不上多说,急急忙忙,再次奔逃。
暴风雪呼啸刮过每个人的头顶,冻得血管和骨髓都结了冰,天狼牙山脉的雪山冰川座座险峻万分。一行人行进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生活在雪原的凶兽。背后的隐隐约约的兽吼越来越近。
呼哧呼哧、呼哧……
脚步变得无比沉重,
一群人逃到一处雪谷时,凶兽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狰狞的獠牙与腥臭的鼻息尽在咫尺,一群人停下脚步,拔出刀剑,准备拼命搏斗。就在此时,占据绝对优势的凶兽突然停下脚步。
死死盯着他们,却不再上前。
“怎、怎么回事?”一人握着剑,惊惶地问。
“是雪谷,他们不敢进”一位家主反应过来,当机立断,“走!全进谷里!”
刀光摇晃。
修士们背对雪谷,面朝凶兽群,一步一步,倒着退进雪原中,生怕猜测错误,凶兽腾空扑过来将自己等人咬死。
幸运的是,凶兽群一头接一头抵达谷口,真的全都停下脚步,没有一个上前。
一直退到视野中不见兽影,众人才全都松了口气,只觉后背已是一身冷汗。直到这时,才敢让一部分人转过身,探查前路。进到雪谷中,呼啸的风声立刻小了。雪谷不长,很快,走在最前端的人就提醒快到出口了。
“怎么样?”后边仍然在戒备兽群的人问到。
然而说完句“出口到了”后,前边的人就跟死了一样,全没声了。
后边的人转身,发现前边的一个接一个,都站在雪谷的出口,僵硬得跟雕像一样,顿时心下一惊,急忙快走两步。
下一刻,他们也全都定在雪谷的出口——
他们看见了宫殿。
一片巨大的精致无比的琉璃宫殿。
坐落在雪谷深处,以最纯最净的冰雕刻而成,带着前所未见的弧形拱顶。金色的日光自宫殿顶掠过,散射成一片比任何朱瓦青璃更璀璨的光海。穷极想象的梦幻和奢美,仿佛是不存于世的神明居所。
穿着异域盛装的蛮民勇士,正来来回回,搬砖砌墙,要在谷两端堆起精致的柱墙。
宫殿前有一片雪芸簇成的花海,各色各样的雪芸花反季节盛开,摇摇晃晃,在冰天雪地中铺出一片不可思议的绚烂。花海左边停了一架红鸢,右边围起一片中了不知什么红叶芽的白石坛。
正中间,则是一条完全由巨大的赭红岩石堆砌成的台阶,一直延伸到宫殿前半部分的半开放高台。
形形色色长相漂亮的凶兽趴在宫殿前殷勤摇尾,
高台上倾斜垂挂了许多异域风格的刺绣布幔,宛若集神秘宗教与冷酷军事的权威于一体,以及一张带猛犸与神女垂幔的巨大王座。那椅与礼教风格截然不同,线条笔直凌厉,带着赤裸裸的野蛮部族色彩。
王座左边彩绘铜盆篝火熊熊燃烧,右边则是一头被完好无损剥下皮,又以特殊草料填充起来的雪狼王。狼首银色的毛如缎子般反光,狼眼中燃烧着淡青的戾光,让人一眼望去,就知它往日的威势。
一只踝骨秀气,皎如明玉的脚赤足踩在上边。
漫不经心地将威风凛凛的狼首当成自己的踏垫,有一搭没一搭,踩着玩。
“终于来了啊?”在场的人,不算太陌生的嗓音响起。
一位酒肆闲谈里,总被觉得早冻成冰渣的娇气小少爷,懒洋洋地侧躺在威严的异域王座上,盖着流光溢彩的凤翎披风,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玩着最最最最可怕的银眸魔头修长的手指。
少年一歪头,朝他们笑出不怀好意的森白虎牙:
“此谷是我开,此原是我平,要想从此过——”
“留下买命财。”
第87章 张狂
雪谷中一片寂静,众人神情怔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眼下这是什么情况,自高处传来的声音又是什么意思,只呆呆望着宫殿的半开露台。那里阳光透过冰顶,铺过一条条垂挂的刺绣布幔。
天蓝、灿金、深红、藏青的织金银绣布幔晕出交错的光影。
似明似暗,金尘飞舞,
仇家小少爷侧卧在巨大王座色彩浓烈的勇士驭虎绒毯面,枕着银眸魔头的腿,猫儿一样慵倦。
不同于雪夜,一身深黑氆氇宽袍,漠然自舟群中走过,仿佛是带来死亡的苍白死神。眼下,银眸魔头穿着深红近黑的右衽大襟宽袍,内是织金亮锻高领衬衣,领口、袖口、摆边镶嵌有色彩艳丽的装饰。
尊贵、神秘。
货真价实的异域之王。
他一手搭在冷硬的椅背上,一手搭在仇薄灯的肩头,随意圈占,如同无声无息盘踞在王座上的猎豹,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镇得四下无声。在捕捉到年纪较轻的世家子弟们混杂在恐惧、畏怕、耻辱、骇然之中的嫉恨时,苍白修长的手移动。
在众目睽睽之下,揽过少年线条秀美的腰——那无数人臆想过的线条,被指骨分明、冷硬有力的手指拢住。虎口圈紧,指腹摩挲。
这等举动放在中原简直堪称“不堪入目”。
然而世家第一出身的仇少爷却只懒洋洋乜了他一眼,垂手过去,跟他十指相扣。
事情再明显不过,他们垂涎多年的美人,已经早被折到了雪域首领的塌上。
“仇少爷!”一位东洲平川余氏家的子弟倏然涨红脸,指指他,又指指将他圈占腿上的蛮族首领,“你、你怎能……”
“我怎么啦?”仇薄灯诧异。
余家子弟呼吸骤然一滞。
他倦卧毡毯,半枕流光,眉眼昳丽非常,脸庞莹如白玉,活脱脱远古宗教壁画中专门以金粉凸显的圣子。哪怕被危险冷戾的异域之王,牢牢圈占在怀里,仍旧有种格外无辜的天真气。
只让人觉得,无论他说出什么话,都是情有可原的。
……这样勾魂夺魄的美人,怎能加以指责呢?
余家子弟直勾勾看着他,魔魇般,磕磕绊绊道:“仇、仇少爷莫要担心,我们定会救……啊!!!”
话说到一半,这名余家弟子身上毫无预兆,燃起金色火焰,他变了调地惨叫,倒在地面,拼命翻滚,竭力要扑灭自己身上烧起来金色火焰。左边的弟子喊了一声,急忙伸手试图帮他。手刚一伸出去,金火“腾”一下,立刻蔓延到他身上。
众人面色骤变,顿时左右散开,唯恐被金火渐到一星半点。
两道重叠的嚎叫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太吵啦。”仇薄灯仰起头,冲银眸魔头抱怨,眉眼倒还一派娇惯的任性,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还滚来滚去的,压到我的花怎么办?”
银眸魔头低低应了一声。
地上的两人声音戛然而止,只在原地蝼虫般扭动,挣扎,身上烧出一个又一个大泡,血肉溃烂,却硬生生再发不出半点声——甚至就连血肉被灼烧,骨头被烤焦的画面,都被火焰模糊。
“你——”余家家主惊怒交加,哆嗦地指着王座上的仇薄灯,“你!你身为世家子弟,不仅蛮邪同污,还淫肆歹毒自此!简直、简直是名门之耻,世家之污!出卖同族,祸害连胞,仇家万载声誉,今日全毁在你一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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