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慢声慢调地答:“御前侍墨还欠着二十板子,欠了好几年都没收利息。”
“……”
这都什么时候的旧账了?说好了这回的事儿不罚,怎么还带往前翻的?
楚皇后顿时不乐意了,横眉竖目地说:“我不理你了!”
他气得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可这样一来,眼睛是瞧不见了,屁股自然要对着陛下,更好打了,于是又挨了一下。
“啪!”
楚皇后当即愤怒地转回身来,怒视着皇帝,报以老拳。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在床上打起来了。
打到最后,床榻里再度传来缠绵的呼吸声,还伴随着几句呻吟,也不知是巴掌老拳互相下手重了,还是别的什么。
月光浓,风声稀,窗外偶有蝉鸣,夜色正好。
第197章 世族(一更)
这一晚是整个帝都内城的不眠之夜。
明灯入夜不熄,几乎所有的世家著族、高门勋贵都在召集族中各府的主事人、继承人,聚到一起紧急商讨要事。内城街巷车马奔走,几家欢喜几家忧。
昌州平定在即,方鸿祯活捉下狱,眼下敬王已经成了次要的了,秋后蚂蚱而已,要紧的是东君、楚珩、御前侍墨。
当这三个天差地别的称谓指代为同一个人后,全帝都的世家都轰动了。洞心骇耳、目瞪口呆已经不足以形容得知消息时的震惊,哪怕是大风大浪都经过的老家长们也没法稳住心态。
消息是当天下午从宫里传出来的,肃章门、光顺门、崇极门,一路无数的禁军官吏看见,天子影卫当面称御前侍墨为“东君”,绝不可能是玩笑。
楚珩,钟平侯府里没人管没人问的二公子、漓山学武十六年寸业未成的山花、武英殿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花瓶近卫,皇帝身边看似摆设不堪大用的御前侍墨……凡此种种不过是浮云障目,一朝拨云赫然见日。
漓山东君姬无月,其声名、其能耐、其势力,可不就是光芒万丈。
这一夜有无数的人想起来过去被他们共同忽视的细节,楚珩的生母和东君姬无月同宗同姓。
御前侍墨、漓山东君,不会有假。
同是钟平侯的血脉,嫡出的楚琛、楚璇虽也天资上佳,但四公子楚琰却隐隐更胜一筹,就连其姐楚歆在钟离也是秀出班行,至于楚珩,宣熙四年冬,姬无月入境大乘,漓山东君出——那一年,他将将十七岁。
他们的生母,姬无诉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绝不会仅是个掖幽罪奴。
她过去一定,惊才绝艳。
……
震惊过后,世家公卿们剩下的就只有满心的后怕了。
因为楚珩入京,是在近三年前。不会有人觉得漓山东君是自己喜欢,所以才心甘情愿只在皇帝身边做个御前侍墨;同样也不会有人天真到以为大乘境可以随意出入宫阙、长居御前,是皇帝在不知情情况下的允准。
一定是在宣熙八年以前,更早的时候,皇帝就与漓山达成了交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暗通款曲。在九州世族们连点影子都摸不着瞧不见的时候,皇帝的势力却已经深入到了他们想象不到的地方,像漓山叶氏这种绝对秉持中立的都能被拉入麾下,那么其他世族们不知道的势力又有多少?
宣熙帝对大胤九州的掌控早已远超他们的想象。
江南十二城里那几个上了敬王船的公侯世家主还在锦都总督府中关着呢,擎等着过后伸脖子挨削,项上人头要多少“赎金”,尽看皇帝开价。待敬王之乱平定,昌州、宛州、云州更是逐个的清理。
当初那些隔岸观火还没来得及上船的大小世家,这会儿当真要多庆幸有多庆幸。苍梧武尊方鸿祯都成阶下囚了,帝都城里凡是与敬王有过密联的,哪个不是胆战心惊、人人自危。各府密信暗卫第一时间从帝都秘密传往本家,火速切断扫清和敬王有关的一切往来。
自宣熙六年皇帝夺回天子权柄以来,九州各大世家著族第一次,如此亟不可待、上下一致地要向皇帝投诚表忠。
阖族商谈,明灯彻夜不熄,第二天一破晓,无数奏折陈表飞往尚书台,尽是各家颂扬帝王功德,痛斥敬王贼子,捧着一颗赤胆忠心要为王师平叛献策出力。
各大世家的小动作,天子影卫都收在眼底,这些著族世代簪缨,在帝都早有自家在暗处传递消息的情报网。但天子影卫也不是吃素的,帝都的风吹草动逃不过他们的眼。哪些高门勋户慌里慌张地往本家传了信,做得再隐秘,也总能捕捉到些蛛丝马迹。
凌烨阅完天子影卫呈上来的密折,里头提到的这些世族并非敬王麾下效忠的“铁杆”,不过是些背地里混水摸鱼的墙头草,想两头倒地尽捞好处。
平叛敬王,只是凌烨借以收伏世族的契由,选官改制才是更重要的。名单上的墙头草们若是日后识时务,凌烨就乐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他也不介意秋后翻出来算总账,跟他们论一论同党谋反。
凌烨不动声色地将密折收到御案下的厢格里,翻开今日的政事章程,有不少世家重臣都递了名牌请见,好商议平叛、抚民、救灾等要务。除此之外,凌烨猜,这些人更是想来靖章宫看看御前侍墨姬无月。
不过这些人今日注定要失望了,此刻东君还躺在明承殿的龙床上睡大觉呢。昨晚他们俩“打架”一直打到了后半夜,今早凌烨也醒迟了,起床后神清气爽,不过楚珩就不太好了,腰酸背疼腿抽筋,全身仿佛散了架。
上午凌烨过来敬诚殿的时候,他连醒都没醒。
敬诚殿臣工议事,在侧随侍记录和御前伺候笔墨的,是御书房的侍读学士们,一众文武重臣伸长了脖子,也没能瞄见御前侍墨的半点影子。
心里直敲小鼓,不免遗憾。
东君去了哪,谁也不知道。
散了会,时辰不早了,回家草草吃过饭,大家又不约而同地套上马车往钟平侯府去。
东君不见人影,东君的爹总不会跑了吧。
楚家这段时日气氛一直很低,府里像是拢了层阴云,一家之主沉着脸,其他的人当然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触了霉头。
自打与钟平侯楚弘不欢而散后,近两个月,楚珩再没踏足过钟平侯府。要说一刀两断倒不至于,宫里和漓山露园都时常会有东西送来侯府,虽说是为着楚歆和楚琰,但楚珩素来不是个喜欢把事情做绝的人,侯府里的其他兄弟姐妹,即便与他们没什么感情,露园也会捎带着备些东西。钟平侯那儿,面上该尽的礼节还是会有,但也仅止步于此了。
——楚珩本人,过府门而不入。剩下这点儿面子上的情,也仅是看在楚歆和楚琰,对钟平侯来说,这教他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顺不下去。
昨日楚珩回京,御前侍墨就是东君的消息随即传遍了帝都城。钟平侯府一定会迎来各大世家的登门打探,可钟平侯纵使心里不想也得承认,东君并不是能由他耍老子威风的“楚二公子”——从二十年前钟平侯点头将他送去漓山、并下决心不闻不问的那一刻开始,楚珩就永远脱离他的掌控了。
外头人尚且不清内情,还以为不管怎么说,东君都得管钟平侯叫爹,天理人伦在上,生身之父说的话,即便是大乘境得要听两句的。这日下午,钟平侯府的花厅里已经迎来了第一波拜访的客人,他们旁敲侧击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往楚弘脸上甩巴掌,火辣辣的难受,可场面还是得撑着。
这层摇摇欲坠的面子会维系多久,不在他,在楚珩。但来日若想楚珩稍稍回心转意,就必须得他去低头。
……
一连数日,帝都城里因为东君的事人心震荡,可东君本人却始终未再在人前现身。
谁都没胆子去直接问皇帝,只有从别处下手。
这些时日,东君同母所出的一双弟妹俨然成了世家年轻圈子里的“红人”。
楚琰这两年正在六部里入朝历练,凌烨暗中留心观察了一二,见他虽年少,但做事踏实求真,难得圆融而不乱方寸,再加上钟平侯在子侄入仕上半点不含糊,尽心地传授了楚琰许多,又用楚家人脉给他铺路,楚琰在六部中倒也打开了局面。十六世家有祖荫在,待他及冠后便能正式授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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