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犯人理亏,不敢有丝毫怨言,走去桌旁将茶壶茶盏一并放在托盘里捧了来。
壶里是底下人才沏的茶,还泛着热意,清亮的茶汤倒到杯子里,芬香迎面而来,楚珩微怔,这才发现茶壶里竟是他先前买的香片。
他原以为凌烨生他的气,连话都不跟他多说,更不会尝这广陵土仪,却不想……楚珩翘起了唇角,给自己也添了一杯,全上了早上那盏未能一起喝的茶。
凌烨侧头望了一眼,伸指敲了下楚珩面前的杯子,声音透着种闹脾气时的不乐意,“干活还偷吃东西?”
楚珩拿杯子的手丝毫不作停顿,理直气壮地道:“犯人也要喝茶啊。”
这只是个开始。
事实证明,生气的皇帝一旦有所松动,给了犯人好颜色,犯人立刻就要得寸进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午膳时分,犯人应当侍膳,才刚落座,就支使皇帝说:“盛汤。”
凌烨瞥他一眼,没反驳,伸手拿了调羹。
到了晚间,犯人主动要求侍寝,先沐浴上了床,等皇帝一躺下,他就忙不迭地钻进了皇帝怀里,霸道地牢牢揽住腰。皇帝说松手,他就闭眼装睡着了听不见,说什么也不让陛下再远远地背对着他侧过身睡了。
凌烨拿他没办法,冷着脸气道:“犯人不是应该被关押起来吗?”说着就作势要喊人。
“影”字刚出口,楚珩连忙抬头堵住他的唇,这是几天下来,凌烨第一次让楚珩亲到。楚珩没忍住,轻轻在他唇上舔了一下,片刻后又松开,小声道:“不行,影卫押不住我,会把我放跑的,那还怎么抓回帝都?”
凌烨淡淡看着楚珩,不说话。
楚珩对着他的目光,常言说灯下看美人,更美三分,他在楚珩眼里本就是天字第一号的齐整人物,更别说现在。他唇上有很浅的水迹,在烛光的映照下,浮现润泽的颜色,衬着那眉那眼,看得楚珩一阵心动。
犯人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仰头又亲了上去,不再是方才浅尝辄止的试探,直接破开齿关,与他唇舌纠缠。
凌烨一时没舍得推开,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很快就能感觉到彼此身体的变化,凌烨知道再这么下去,就不是仅止步于亲吻了,连忙伸手在楚珩腰上捏了一把,楚珩“唔”了一声,睁开眼睛看他。
凌烨平复呼吸,强装着沉声:“犯人还敢不自觉?再乱亲就把你扔下去。”
楚珩知道他是惦念自己内伤初愈,怕一时情动难能自抑,不禁扬眉笑了起来,但也听话地松开,只靠在凌烨身上,听着彼此砰砰的心跳,轻声道:“你都气了好几天了,我真知错了,重九大人有大量,原谅这一回吧。”
凌烨并不表态,只道:“等回了帝都再说。”
转眼又过了两天,经过几日修养,楚珩已经大好了,即日便可启程回帝都。
苏朗和叶星珲并不与御驾同行,今年年后他们两个曾一起去昌州查了起州试舞弊案,这案子来的蹊跷,像是故意在吸引和转移帝都的注意力。
事出反常必有妖,九州如今已是多事之秋,敬王蠢蠢欲动,帝都已经察觉了他和定康周氏、苍梧方氏等一干世家的来往端倪,只是还不够确凿,皇帝亦没有打草惊蛇。
能让敬王动手,必不只有两个世家参与其中,铁杆或许就这几个,但混水摸鱼两头靠的墙头草不知凡几。
云昌宛三州本就是豪族林立的泥沼,世家门阀从大胤建国伊始便存在,几百年的繁衍经营,使得世族早已深深植根于九州大地,也渐渐把持了帝国所有人向上走的路。
科举行经三代帝王,才有今天初具雏形的模样。
在世家盘根错节的大胤,门阀势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皇帝想要让选官选才的制度走去更好的轨道,想要平凡布衣也有可期的未来,仅有停行卷是不够的——这只是个开始。
颜相以身为祭,铸成了“文治”。若要再进一步、要治标也治本,便得靠“武功”。
五年前的齐王之乱是凌烨夺回天子权柄的开始,如今敬王谋叛,便是他清洗世家门阀、成全“武功”的契机。
倒是要看看,云昌宛三州能钓出多少要宰的鱼来。
苏朗年初去查昌州舞弊案时,萧高旻借他之口给帝都提了条线索,说定康周氏这几年私底下做起了南洋香料的生意,货船行经大胤东海海域,入境时却避开了颖海港口,选择了更远也不够便捷的怀泽港。
定康周氏背地里投诚于敬王,皇帝是知晓的,当初苏朗和叶星珲是去查舞弊,知悉此事后并未贸动,欲擒故纵了一把。
现下再过两月便是苏朗祖父老颖国公的大寿,苏朗自然要回老家,借此机会不动声色地往东海去,迟早能查清那些南洋香料底下的玄机。
星珲自然要跟着他的债主,两个人就在鹿水辞驾,晚几日就回颖海城。
临行前,楚珩去了趟鹿水陵园,在墓前给小师叔上了炷香。此行踏出陵园的门,待他回去帝都,便要拿回自己的剑了——曾经被他丢了的明寂。
他想要和小师叔说一声。
是过往的终结,也是新的开始。
明远在天有灵,不会怪他。
……
坐马车回帝都毕竟慢些,行了两日有余,他们来到中昌宛三州交界。
正是下午,天阴沉沉的下起了小雨,怕变天雨势加大,他们便没有再赶路,路过馆驿时暂住下来,歇了歇脚。
进去时用的是天子影卫外出公干的名义,驿丞分毫不敢怠慢,备了最好的几间上房。
凌烨和楚珩先上了楼,习武之人耳力敏锐,正换着衣裳,忽而听得馆驿外响起了一阵纷杂的马蹄声。
起初并未多察,只以为是过往的差吏行人,凌烨将外袍挂在衣桁上,一转身却看见楚珩眉头拧紧,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同时极致地收敛内息,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戒备状态。
凌烨皱了皱眉,不多时就听见外头传来勒马的嘶鸣,离他们很近,就在院外楼下,但来的并非寻常差吏,每一个都是武道中人,而且全是高手。
凌烨往窗台边走去,楚珩却一个闪身行至他面前,伸手将他挡在了身后,同时轻轻推开了一条窗缝,向下看去。
果不其然,这群人身后的马车上镶着的是苍梧方氏的徽记。
而为首的正是苍梧武尊方鸿祯。
这位是敌非友的大乘境已然看见了正在楼下吩咐影卫安置马匹行囊的凌启,并且向影首走了过去。
第181章 收监
馆驿内的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无人拔剑,但每个人的手都往兵鞘近了一寸。
凌启依然站在原地,微侧过身,从容淡定地颔了下首,朝方鸿祯道:“武尊,幸会,这是要回苍梧城?”
方鸿祯未答,目光丝毫不避地在凌启脸上来回扫过,迟半晌才开口道:“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凌大统领,久仰大名啊。”
他语调轻慢,透着种来者不善的意味,凌启仍旧神色不动,平淡道:“不敢当。外出公干,途居此处歇脚。不知武尊有何贵干?”
“贵干倒没有。”方鸿祯说,“闲事算有一桩。”
他手里转着两个太极球,缓缓道,“早就听闻天子影卫首领功入化境,有万夫莫敌之能,是皇帝身边最强的高手了。可惜三月十六上林苑春猎未能得见,不过好在今日巧遇也不算晚,我倒想向凌大统领讨教讨教,看看是不是真如想象中的那么高。”
话说的挺客气,意思可一点都不。
天子影卫,皇帝的影子,秉行帝意守护帝躬,出京即为代天巡牧。别说春猎之日凌启未在人前现身,哪怕他就站在阅台上,世家论武也没人会狂妄到让天子影卫下场,这在大胤国史里有逆臣典故。
方鸿祯此举不只是对凌启全无尊重,更是无异于挑战天子权威。
二楼轩窗后,方鸿祯话音一落,楚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转身就去取行囊里东君的面具。
凌烨问:“做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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