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声轻响。
一截焦炭被翻开的瞬间,一团小小的,形似肉球的东西掉了出来。
“呀!我的娘呀!”指挥使陡然反应出来这是什么,猛地把横陈在面前的焦炭踢开了。
——那是个被烧焦的婴儿。
而那些所谓的“焦炭”则是已经被烧焦的尸体。
这里四处都是被烧焦的尸体,流沧军先前在深夜从外锁住了许多户房屋,倒了柴油,一把火烧下去。烈火烧塌了梁柱,困住了里面人的生路,将这群人堵死在角落里,这母亲便是护着自己的孩子,被活生生的烧死在此处的。
“晦气!呸!”指挥使朝这尸体狠狠啐了口,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海域的另一边。
巴达尔又开始他这几日的饭后取乐。
十里开外的城墙下,十六名士兵各自散开,秩序井然的列成两队,每个人的手上皆牵着一匹战马。
被俘获的人质们已经被压了上来,一排排跪倒在士兵的面前。
“既然你们的城主不愿意敞开城门迎接你们的归来,那只好让我来大发慈悲的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了!”巴达尔舒舒服度的躺在一把藤椅上,翘着二郎腿。
“都给老子听清楚了!看仔细!那有十六匹战马,”他说,“我会让人给你们松绑,你们这些人可以去抢我的战马,我的战马都是能在沙漠上跑的照夜玉狮子!只要抢到了你们就可以骑着它离开这里!抢不到的,说明老天都不让你们活下来,那也就只能等着被处死了!”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那牵着马匹的士兵。马只有十六匹,可被拖上来的俘虏却足足有一百人!乌泱泱的挤满了一片!
若要抢夺这少得可怜的马匹,不就是在让这群鲛人自相残杀?
可没有人在意俘虏的生死,在场的所有将士都把这件事情当作了趣事,他们是极度乐意观摩这种趣事的。
随着巴达尔的一声令下,士兵们同时消除了绑缚在鲛人身上的灵锁,这些衣衫褴褛的鲛人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他们无不疯了一样朝战马那急奔去。
一场血腥的屠戮也就此开始。
巴达尔玩着刀,锐利的刀锋绕着指间灵巧的打转,转瞬便将炭烤好的羊肉削成了薄片,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手边盘子里。
随后,他用刀尖直接插.起了一片羊肉塞进嘴里,冷眼旁观着这场“好戏”。
杀戮场上,到处都是迸溅的鲜血,河流里已经漾起了一片又一片的猩红。
有些胆小的鲛人,兢兢战战的想要借着混乱逃跑,可还没跑到场地边缘,便被守卫的士兵一刀砍断了头颅。
血光泼去,在半空滑出一道弧线,站在旁侧的士兵来不及躲避,离得近的几人身上全沾了温热的血。
城头上,白沉锦捏着袖口的手已经出了汗。她抬眼时,正巧有一只冥灵鸟掠过晦暗的天空,转瞬消逝在云端后。
白沉锦实在无法忍受这样残忍的屠杀,她转头对立于身侧的大祭司说道:“我们要不还是——”
“城主,不可。”大祭司看也不看的回绝道,“这群沙蛮之所以攻不进来,是因为尊上曾在城外设下了万重结界。倘若此时敞开城门,就正中沙蛮下策,成了开门揖盗。我也无法见同族惨死沙蛮之手,可想要保全城内子民,总归是要有所牺牲的。”
“可——”白沉锦再也看不下去,她陡然捂住自己的脸,深深吸了口气。
那发颤的掌心里,一颗小小的珍珠坠了下来。
“城主放心,尊上会平安归来的。他是我们至高无上的神明,不会弃子民于危难之中的。”大祭司意味深长的按住了城主颤抖的厉害的肩。
城墙下,巴达尔正举着个千里镜,盯着城头上的白沉锦看。
“听说鲛人从不落泪,因为他们的泪会化作珍珠,”他咋舌道,“可这娘们哭得娇滴滴的,怎么也不像是少哭的样子,你说,她摸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手感?会和她哭出来的珍珠一样滑腻吗?”
他等了半晌,都等不到人回答,有些不耐的扔下千里镜,将将准备骂人的时候,才发现指挥使不在身边。
“这狗日的!”巴达尔问士兵,“乌图汗去哪里了?!”
“指挥使饭后说是要歇息一会,已经回军帐了。”士兵答道。
“哈哈,他是来给老子当狗使得,还是老子来给他当狗使得?老子都没睡呢,他睡个屁啊!”巴达尔怒气冲冲的说道,“把他给老子叫起来!就说醒不来就等着吃屎去吧!”
士兵闻言,登时忙不迭唤人去了。
场上,已经成了血淋漓的屠宰场,到处都是堆叠横陈的尸体。
有十六个鲛人抢到了战马,风沙卷起,他们催赶着马匹,那些战马登时裹挟着浓郁的腥膻奔向西边一片地势复杂的幽魅森林。
只要进到这片深林里,流沧军就再难找到他们!
——这将是他们最后的生路。
另一边,巴达尔还在兴致乏乏的嚼着羊肉,小队长见厮杀出来的鲛人们转瞬隐没在黑暗里,不由上前问道:“将军,真要放他们走啊?”
“走走走,都放走。”巴尔达不耐烦的挥着手,“他们不走,我们怎么能跟着他们寻找到坞城的另一个出口?”
“将军的意思是?”
“白沉锦肯定会给这些死里逃生的鲛人敞开城门的,只不过这城门不是我们对着的这扇,”巴达尔笑着一抬手,将刀猛.插.在了堆叠的羊肉上,“我等着这群蠢笨的鲛人带我们寻找到那扇可以通往坞城内部的出口。”
小队长幡然醒悟,看向了那边摇摇晃晃的鲛人们,他们大多受伤过重,已经站不起身,只能踉跄着朝边缘爬动,在地上拖出一条又一条的血痕。
“那场上活下来的那些鲛人呢?”他问道。
巴尔达没说话,只是冷笑了两声,再度挥了挥手——
不远处登时响起哗啦一片调弓上弦的声音。
“放箭!”随着一声厉喝,漫天的弓弩在呼啸声中迅疾刺出!如同黑色的风,湮没了整片天空,转瞬便将那群挣扎着要爬起的鲛人射穿!
那些本就受了重伤的鲛人根本完全来不及反应,只听接连的噗嗤声后,鲛人们如同麦秆般纷纷折断在城墙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支冷箭射穿鲛人,去势犹自未歇,猛地钉在了斑驳的城门上,发出了“夺”地一声闷响。
箭矢颤巍巍的抖动着,漆黑的箭尖上淬满了殷红的鲜血,这是来自巴尔达的挑衅和嚣张。
城下血流漂杵。
白沉锦在难以自持的愤怒里,看见巴达尔踩过一具又一具尸体,走到了城门下。
他抬起脸,双指并在脸边,朝着城头上的白沉锦轻蔑一点,那冷冽的目光里跋扈之气显露无疑。
——*****——
深夜的大漠,冷彻入骨。
此处已经临界扎格拉玛沙漠的边缘,以西北方向,再继续朝前走上两三日便能出了这片荒芜的沙漠——那里是沙蛮的地盘。
坎儿井的暗渠里,弥漫着森冷潮湿的水汽,水流哗哗涌动着,源源不断的流入涝坝,这是给流沧牧民们汲水的地方。
此时正值戌时,来汲水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将麻绳甩进水渠里,末端系着的铁桶撞在岩壁上,铿锵铿锵地沉入了水中。
呼出的热气缭绕在脸边,少女跺着脚来缓解已经冻僵的血液,待铁桶完全沉进水里,她才缓缓朝上拉动麻绳。
但不知怎地,这回汲水的重量竟然要比以往重上好些,好似水下有一股巨大的阻力挡着她,少女拖拽了半天,也没有将铁桶拉上来半分,反倒是她刚卸了点气力,铁桶登时又朝下沉了沉。
是勾到了什么东西吗?少女奇怪的再度拽了拽绳子,未料她还没反应过来,绳子便在相反的方向猛地一抽,险些将她给拖进水渠。
少女慌忙松手,然而下一刻,她便听见“咕唧”一声,原本沉下去的铁桶又重新浮上了水面,只不过是口朝下盖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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