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滑动上方的石板,从狭窄的小洞里朝外窥视,可外面也只是不见底的黑,没有任何声音。
死寂沉沉的黑暗里,萧忆笙能听见的只有自己时急时缓的喘息。
他尝试过掐诀,也尝试过用指环传音,可在这里用不了分毫的灵力,他能做得只有日复一日的倒在床榻上,耗尽心神。
他记不清时间过了多久,深埋在黑暗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度年。
对萧衍的担忧也有纷涌而来,一时怕萧衍没有收到自己最后的传讯,一时又怕萧衍在得到传讯后,毫无防备的前来。这样的心魔折磨着萧忆笙,他坐立难安,人全乱了。
他烦躁的扒着头发,想着师尊会不会出了事,又想着自己所困的境地,只觉得浑身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萧忆笙却久久没有清醒,上方的石板被化开,有刺目的光线照了进来。
幽亮的火光被被帕子遮了一半的光,是有人怕他一时间无法适应这光线。
然而萧忆笙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刺痛的双眼,他抬袖遮挡,眼里眨出了泪,糊湿了眼睫。
手腕晃动间,萧忆笙听到了金属缠动的声音,终于清醒了几分。
侍从们打开门,摸到了扣在萧忆笙手脚上的锁链,随着几声喀嚓的轻响,四道枷锁被打开,繁琐的锁链掉落在地。
“有人要见我吗?”萧忆笙艰涩的开口,声音沙哑难辨。
无人应声。侍从们按照吩咐将人带出石室,扶着他进了一间屋子里,屋子里摆设素洁,海棠香溢满了此处。
沐浴,焚香,更衣。萧忆笙在屋外侍从们的脚步声和说话的杂音里,缓缓恢复了神志。
待人打理妥当后,侍从们又带着他穿过曲折的长廊,在门口停住。
“您可以离去了。”侍从行礼欠身,最后恭恭敬敬的将一块玉佩递给萧忆笙,“尊上说,误捉了人很抱歉,若是小公子日后在城中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此,尊上会以礼相待,此物可做信物,也可转赠,亦或者卖给当铺,换盘缠。”
萧忆笙目光从这块玉佩上一掠,说道:“不必了。”
“这是尊上的微末心意,还请小公子一定收下。”侍从将腰倾得更深了。
萧忆笙无法,只得接过这块玉佩,收进了袖中,方才踏出了此地。
街道上熙熙攘攘,吆喝声起此彼伏,日光照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刺目的光,坞城的随处可见万树琼花,色食性也,样样俱全,倒是名副其实的桃花源,逍遥境了。
萧忆笙眼风从人群中掠过,在确认无异后,将侍从给的玉佩随手扔进了一处狭窄的夹道里。
他才不信这劳什子尊上的好意,免得被对方跟踪了自己还不知晓。
萧忆笙步履匆匆的穿过那些玉树琼花、雕梁画栋,想要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询问师尊的下落。
然而他还是不放心,他担心自己被人下了套,索性就耐着性子,找到了一家客栈,暂做歇脚,等过几天再将信号传给萧衍。
他就这样在坞城里渡过了几日,佯作出昼夜荒淫,声色犬马的纨绔公子,他数次析微察异,都没发觉到任何异常,好像这些疑心都只是自己的遐想。
到第五日的时候,萧忆笙借着坞城夜色的喧闹,来到了一处戏楼。
红漆的梁柱上挂满了藤萝,廊下被点上一盏盏红灯笼,从东边的楼依次连到了西边的檐,起起伏伏。
“外面风大,公子爷里头请。”门口有伙计殷勤相邀。
萧忆笙轻“嗯”了声,在身旁客人的热闹寒暄中,和他们擦肩而过。
今日戏楼请了此地最有名的坤伶,来此处的人络绎不绝,往来行走的客人大多数着锦衣华服,从模样打扮到举止谈吐,都依稀能辨出是达官贵人。
戏开锣,萧忆笙踩着鼓点进到了单独的一间厢房里。
他朝楼下看去,隔着湘帘,戏台上正立着一位身姿妙曼的坤伶,嗓音甜润,却是裹着浓重的风尘味,场内伙计捧着盘子,在敲打的锣鼓声中,碎钱都被丢进了红绒布的盘子里。
戏台里喝彩不断,声浪难绝。
萧忆笙放下帘子,并不看戏,他环顾四周,在最后一次确认此处没有异样后,双指并起,掐诀。
紧扣在食指上的银色指环迸溅出微弱的光,随着光华漫溢,虚空中逐渐凝结出一只乌鸦,扑棱着双翅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此鸟和寻常鸟无异,双瞳黢黑如豆,色泽通体深黑,喉中鼓动含糊着溢出几声鸟鸣。
萧忆笙思索须臾,以指在虚空中点化成字,乌鸦骨碌碌的转动眼珠,目光里倒映出了那几行金色的字迹。
“记住这些字,去吧。”萧忆笙打开窗子,乌鸦登时扑簌簌地飞去了。
随后,他坐回了椅子上,一挥袖,附在空中的字迹登时如雾散去。
楼下金织线的大红帘布前,坤伶的唱声余韵婉转,萧忆笙在这咿咿呀呀的调子里困得眼皮打颤,半阖目。
不多时,门外有伙计的低唤。
“爷,爷?”
萧忆笙倦色深重地睁眼,瞧见是方才领着他进来的伙计正在唤他,手里还端着块热手巾。
“什么事?”萧忆笙问道。
“有位公子爷说,见您的厢房观戏视角最敞亮,想问问您愿不愿意同他换间房?”伙计说着,将盘里搁着的热手巾翻起,隐隐露出了藏压在下面的东西。
是枚玉佩。
这里赠物皆流行玉佩吗?萧忆笙心里泛着嘀咕,挥了挥手道:“我倦了,想要歇息,若他想要这间房,只管进来坐吧。”
伙计道:“公子爷说,怕扰了您的雅兴,还是想要和您换间厢房。”
萧忆笙明白了话里的意思,这是要自己走一趟,他在心里迅速掂量了下。
罢了,换便换吧。他不愿意多生事端,于是对伙计说道:“那请带路吧。”
包厢在三层,三层是雅间,来此处的客人多半是附庸风雅的公子哥,摆花架子的,房梁上还铺着繁复的花纹,每一道间隔里面都镶着一粒珍珠,在灯火的照耀下,折出连片的光,水波纹似的晃到了眉眼上。
萧忆笙跟着伙计穿过走廊,推开了一扇门。
白珍珠串成的帘子交缠在手臂上,放下后又响起细细碎碎的撞击声。
萧忆笙刚迈入包厢里,便闻见了那熟悉的龙涎香的香气,他目光倏然凝聚,于香气里,他再一次看见了熟悉的人。
晏顷迟今日没着白衣,而是件赭色短袍,露出了紧贴小腿的乌色长靴。
龙涎香从熏炉里飘出阵阵的薄雾。
而他便坐在沉浮的香气里,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捏着盖儿,慢条斯理的拨着沫。
萧忆笙在这瞬间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倏地后退,可伙计已经从外合上了门,望不见尽头的长廊里,有无数黑影迅速踏出,围拢在这扇门前。
包厢里一时间寂寂无声。
晏顷迟凝视着眼前人。萧忆笙这几日浸过声色犬马,显得倦色深,原本的少年气也褪去大半,眼色倒是一成未变,和自己对视着,有着和初见时一样的厌恶。
“萧公子,请坐。”晏顷迟抬起茶盏,就着浅尝了口。
萧忆笙状若未闻。他在这片刻的沉寂里后知后觉,原来适才伙计呈上来的玉佩便是自己先前丢掉的那一枚,这是无声的告诫,是对方在告诉他,无论走到何处,他都跑不掉的。
“你要做什么?”萧忆笙揽衣而坐,脸色讥诮。
晏顷迟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盛着温润的笑意:“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他是你什么人?”
“我爹。”萧忆笙不假思索的答道。
“如此,”晏顷迟搁下茶盏,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他得到你的信号定会回来寻你,对么?”
萧忆笙猛地抬头看向他,片刻前的厌恶和杀意全部消失殆尽,目光瞬息万变,无法揣度对方的意思。
他在这几瞬间想要反驳,又反应上来这是进了别人的套,连自己被放出来都是对方的计策。
为什么要下此计策将人引来?难道他和师尊结过什么深仇大恨吗?不可置否,萧忆笙除此以外想不到其他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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