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山脚下的马夫等候他多时,看他空手进去,出来却带了个乖顺的雄鹰,只当是里面人送他来讨欢心的,迎着人上马车。
随着马夫“驾”的一声,马车缓驶进了平缓的路道。
车内,白昭华擦了擦脸,那会儿掉下来的眼泪全擦在了护腕上,血红的护腕顿时僵住了。
他盯着思玄看了半晌,道:“我不会让你一直这么下去的。”
雄鹰显然听懂了他的话,摇摇头,仿佛在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白昭华不再多说,摸了摸思玄的羽毛,也不知是酒醉还是生气原因,头有些疼,裹上毯子便蜷缩着身子歇息。
道路不平,时不时摇晃,白昭华被摇得睡着了。
被人算计的委屈到底没能过去,他喃喃地梦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又摇摇头,声音越来越大,“我要你们一个个,全付出代价!”
说完,肚子就咕噜噜响了。
他睡着了,也不知道是饿,还在哼哼唧唧地说梦话。
雄鹰却站了起来,用嘴去翻马车内的各个匣子,结果全是杂物,竟连个吃的都没有,他这边专心忙活着给白昭华找食物,完全没注意到白昭华手上那个红护腕突然消失不见了。
白昭华又睡了片刻,只觉得车子猛地一晃,给他一下晃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马车停了下来,紧接着听到马夫大声道:“完了!”
“怎么就完了?”他撩开帘子,抬眼一看,也皱起眉来。
天已经黑了,按照路程,这时候应该回到街道的大路。可此时,他们居然还在两边满是树木的山道里,更出奇的是,黑漆漆的尽头就是一座挡着大路的房子,前面带着小院,窗内还有昏黄的光,显然住着人。
马夫却像是看到什么厉鬼似的:“这、这条路我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哪有这样的事?咱们、咱们可能遇到鬼遮眼了……”
“是么?”白昭华皱巴着脸走了出去,“什么鬼敢遮我的眼,我来看看便是!”
马夫也不知是不是吓傻了,竟一句话不说。
他下了马车,思玄当即飞到了他肩膀上,警惕地四下张望。
往前走了几步,离那小院越来越近,白昭华也被夜风吹得醒了神,越发觉得眼前一切格外真切,不禁嘀咕:“这马夫别是走错了路,不好意思承认,便说什么鬼遮眼……”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马鸣,他回头瞧去,登时跺着脚去追:“你这鸟人!本少爷还没上车呢!你快给我停下——”
马车绝尘而起。
白昭华看彻底追不上,气得捡了个石头朝那个方向丢过去:“果然是个不靠谱的王八蛋,给本少爷等着!”
然后他便茫然地四下张望。
天彻底黑了,又不知道这是哪里,就算知道,这是山林里,距离他家的路程必然不近。
唉,好在这边有户人家。
“既来之则安之,真是什么鬼,遇到我,倒霉的也是他。”白昭华如此安慰自己,拍拍衣袍,就朝着那户人家走去。
那小院门口的栅栏坏了,一跃就能进去,不过白昭华还是朝里面喊了几声:“有人吗?”
直到屋内传来一声“进来吧”,他才大步跨了进去。
那人嗓音极其嘶哑,恶鬼一样。他却满不在乎。
里面的屋门也没闩上,他一推,就“吱呀”地开了。
白昭华一路生风地踏进去,没在堂屋瞧见人,摸着下巴迷茫道:“难道我真的撞鬼了?”
这时,旁边的里屋响起两声咳嗽,那嘶哑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别胡说了。”
听了这么一句话,白昭华顿时觉得此人有了人气,循声进了里屋,就见里面一张大木床,上面躺着一个极虚弱的男人,身量挺高的,背对着他。
白昭华一愣,问:“你病成了这样,没人照顾你么?”
肩上的雄鹰不知为何,微微抖了下。
那人伏在床上,不再理他。
白昭华也不想和病人聊天,环顾四周,不禁喃喃:“这户人也没养马,主人家又病成了这样,想来不能给我带路,我该怎么回家呢?难道要在这儿歇一晚上?”
说着,不久前流泪导致的鼻音也带了出来,听在旁人耳里,倒像是十分委屈。
片刻后。
那病人哑声问:“你哭什么?”
“本少爷哪里哭了?”白昭华又是一跺脚,“你这人可真不会说话!”转身要出去,又听那人道:“外面桌上有吃的,你若饿了,自己拿吧。”
白昭华将信将疑地出去瞧了,还真在旁边的小方桌看到了堆满盘子的各色糕点、瓜果、煎饼包子等……
他大吃一惊:“照顾你的人不会每天就弄一堆食物放在这儿,让你自己吃吧,可真够偷懒的!”
感觉包子还热乎乎的,他遗憾不已:“要是来早些,说不定还能遇到给你送食物的人,我不至于困在此处一晚了。”
说着拿起一个就吃,香软可口,味道不错,于是又说:“这人也不坏,给你送的也都是新鲜的,好吃的,屋子也收拾得很干净……唉,久病床前无孝子,你也看淡些吧。”
里屋床上的人:“……”
他又吃了几口糕点,忽然想起里面那病人可能还没吃,便捧着几个盘子过去,坐在床边道:“你一直不动,难道是瘫了?要我喂你么?”
那身影一怔:“你还会做这种事?”
白昭华说:“你说喂人吗?我平时是不喂的,但你是病人,还给我吃的,我喂你是理所当然,而且我有手有脚,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就不会做了?”说着把自己又说恼了,“你真是瞧不起人!”
对方一愣,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你怎么这么多的脾气?”
白昭华气鼓鼓地把盘子全放在床边,撸起袖子准备强行喂人了,那人开口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南边的屋子里暖了热茶。”
白昭华哦了声,往嘴里塞了几个糕点,就去找热茶喝了。
那屋里不仅暖了热茶,还有鸽子肉汤在炖着。
他喝了几口热茶解渴,眼睛滴溜溜地瞥那汤,然后盛了一大碗,又捧着去了那病人屋里。
“这鸽子汤是给你炖的么?你怎么不喝呀?”
他这话里心思太明显,对方咳嗽了一声,道:“还没炖好,你再等一会儿。”
白昭华红了脸:“我等什么?又不是我要喝!我是好心给你端过来!既然没炖好,我再倒回去!”
床上的人又咳嗽起来。
白昭华不管他了,过去把肉汤倒回去继续炖,等好了,又捧着那碗过来了:“肉汤好了,来,我喂你喝。”
对方这次是真的笑了:“……你喝吧,我不爱喝这些,你大可喝完。”
白昭华也不推脱,呼噜噜地沿碗口喝起来,味道真是不错,喝得身子都热乎了。
吃饱喝足,心情也不再低落了,他解开挂在腰间那提纸包,凑近过去道:“我身上没带钱,这里面是灵芝,先给你抵着行么?等我回了家,就让人拿钱给你。”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下,回过头来。
“!”
白昭华几乎被他吓一跳,这人脸上满是裂痕,横七竖八地缠着黑色的绷带,可真像是什么恶鬼!
那人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纸包,沉声道:“那是千年灵芝,你自己留着吧。”
白昭华又不害怕了:“看来你这人病得连眼睛也不行了。”之后也不说什么,去了堂屋继续吃瓜果。
外面夜风簌簌作响,他吃舒服了,找稻草给思玄搭了个窝,这才呼着气儿又走了进来。
白昭华在床沿坐下,伸手就把背对着他的男人往里面一推,自个儿挨着人家躺下了。
随后,余光却看那病人背影僵硬,紧绷着身子,他以为把人家推疼了,伸手在方才推的地方抚了抚,没精打采地说:“我不是故意的,这里就一张床,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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