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陛下不愿在御前议会看见我, 但在心中仍残余一丝对我这种老家伙的怜悯, 就请别让我在学士塔空度余生。我对陛下提及的‘Omega可能拥有比另外两种性别更高的工业设计天赋’一说有点兴趣, 请让我亲自带领一批Beta教士前往镜泉宫,彻底打破陛下对Omega性别的幼稚幻想。”
尼禄看到最后一句,掀了下唇角, 在邮件下方戳了个敕令密印。
这样一来,这封邮件本身就成了皇帝敕令, 加涅可以拿着它全权管理教育试点的事务。
而这段时期内, 最需要尼禄费心劳神的事情, 是依旧在科学局当实验体的阿撒迦。
在处理星省事务的空余, 尼禄会不时到科学局巡视,以便获知有关虫血的最新研究情报。
鉴于阿撒迦项圈中有指令,看见他就会发狂,尼禄大多时候不会出现在对方视野内,只会在科学局另一层观察间内,隔着光屏查看他的状态。
神经修复实验是异常残酷的,它的不可逆转性,意味着需要让实验体时刻保持清醒,并且持续不断向科研人员报告知觉、记忆、身心状态——即便是在被切开大脑的过程中。
由于阿撒迦能够高速修复机体的虫血体质,尼禄旁观了几场惨无人道的实验过后,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帝国目前唯一能承受住这种实验的实验体了。
“001实验体,请汇报当前记忆状态。”
“……”
“001汇报当前记忆状态。”
“……”
褐肤男人仰躺在手术床上,头部被一个银灰色的颅部仪器紧密覆盖,只露出坚毅的下颌和嘴唇。
在外部看来,他与一个正在做脑部检查的病人无异,但在尼禄所在的检测房间,他能清楚地看见颅部仪器内的状况:
阿撒迦后脑的项圈植入点,被打开了一个直径2厘米的圆形切口,切口用金属管道贯穿,避免快速愈合。
无数纳米机器人和细如蛛丝的机械臂,正从管道内探进他的大脑,切除阿西莫夫项圈伸出的仿生神经。
“请001配合实验……001姓名是?”
始终沉默至今的凶悍男人,头一回开口了。
他的声音非常低沉,而且十分沙哑,像是从强壮的胸腔中隆隆滚出一般:
“……阿撒迦。”
“年龄?”
“……”
“亲缘关系?”
“……”
“家族背景?”
“……”
“那个什么,请配合一下实验……”
“抱歉,”阿撒迦低声说,“这些问题,我不清楚。”
“那……印象最深刻的地点?”
阿撒迦再次沉默。但他显然不是在抗拒,而是在绞尽脑汁地想。
许久,他像是临时想起了点什么,就说:“撒安特星球。”
“撒安特星球?”
“撒安特星球的天空是火红色的。”
研究人员面面相觑,一脸懵逼。但皇帝在旁监场,研究人员不敢怠慢,加快了进度:
“养育者的名字?同伴的名字?爱人的名字?”
更长久的沉默。
研究人员拿光子笔挠头,苦恼地说:“如果是因为涉及个人隐私,我可以换一些问题。”
“我没有隐私问题。”阿撒迦回答,沙哑的声线里,竟然像带了不少歉意,“我没有这些人。”
“好吧,”研究人员只好继续问,“至少说一个令你印象深刻的人?从出生到现在——”
“……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
冷不丁被提到名字,尼禄怔了一下,抬眸看向实验台上的褐肤男人。
研究人员明显没料到对方如此大胆,敢直接唤出皇帝的名讳,偷眼看了看尼禄的侧脸,硬着头皮问:“尼……呃,这个人为什么令你印象深刻?”
阿撒迦顿了顿,用很轻的声音说:“他是我的……征服者。”
……
尼禄时隔几日,第二次来视察时,正好碰上深度脑神经修复实验开始。
如果这次实验能成功,就标志着阿西莫夫项圈最主要的仿生神经,将从阿撒迦脑中除去。
颅脑仪器内的机械手探入阿撒迦脑中的同时,尼禄看见男人坦露的胸腹肌肉开始颤抖紧绷——太疼了。
项圈长出的仿生控制神经,跟原生的脑组织已经长在了一起,机械手一边搅碎腐坏的脑神经同时,还在拔除生长在一起的控制神经,同时不断用健康的仿生神经连接修复,而承受这一切的阿撒迦并没有接受任何麻药注射。
大量数据源源不断进入帝国科学局信息库的同时,阿撒迦开始剧烈颤抖和挣扎,手臂肌肉青筋暴起,甚至挣断了手术床上的尤铁手铐。
“001,冷静!别毁坏仪器!不能承受的时候,请抬手示意!”
研究人员对着话筒大喊。
阿撒迦发出了一声困兽般的呜咽。但他双手死死地抓着手术床沿,并不肯抬起来。
“说出你印象最深刻的星球名字。”
“——”
“是能记得但无法表述,还是短暂忘记了那个名字?”
“……忘记了——”
“你的名字?001,是否还能记得你的名字?”
“——不——”
“是否还能记得任何事情?”
阿撒迦发出极度痛苦的哀鸣。但他的十指紧紧抓着床沿,几乎要把床沿的钢管握得扭曲变形。
在即将休克的前一秒,他突然低嘶出声,似乎像在跟来自项圈的意志对抗:“我的征服者——是——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
研究人员均愣住。阿撒迦出于本能地一挣,几乎要把开着血淋淋切口的头部,从颅脑仪器中挣出。
尼禄果断道:“中止实验!”
研究人员赶忙停止仪器。所有的机械手从切口抽离的那一刻,阿撒迦疯狂挣扎的躯体,也彻底瘫软在手术床上。
“我们这一次的移除方向也是错的……唉,快把仿生神经重新连接回去,别对他的大脑造成永久损伤了。”
普通人经历这样一次实验,基本上要掉大半管血。
但很显然,阿撒迦的虫血再次发挥了效用。
尼禄只等了三十秒,就看见男人在颅脑仪器内的金眸颤颤睁开,混乱又茫然地看着黑暗的仪器内部。
“……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
以为不会有人听见,男人又用很轻的声音,悄悄地念了一遍。
但很快,他就觉察到脑内泛起违背自己意愿的杀意——这意味着,这次项圈摘除试验,依然失败了。
“……该死。”
他低低骂了一声,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了。
“……该死!”
拳背暴起青筋,男人一拳砸在床沿上。
床沿本就摇摇欲坠的钢管吃不住力,“哐当”一声掉下来。
这声巨响,把在旁持枪戒备的士兵吓了一大跳。
所有人立刻拔枪上膛,不顾男人布满血痕的脑袋,直接把枪口顶在他头上:“你想干什么!?”
“不准动!不准动!!”
“快把尤铁镣铐拿来!”
“上次我到这里来时,跟你们说过什么?”
尼禄的指尖点上光屏,冷冷开口。
光屏里,褐肤男人被数把枪支打翻在地,却没有任何反抗动作,甚至默默将手举在身前,准备戴上镣铐。
“什、什么,陛下?”陪同皇帝的参谋茫然四顾。
“我说,我要你们把他当做人类看待。这么快就忘记了?”
银发皇帝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息怒,一双偏转过来的红瞳,却显得阴鸷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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