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感让他本能地觉得不该继续窥伺他人的日记,但是指尖却兀自在刷刷地翻。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里面有一条摘录的诗句,“‘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博尔赫斯。”
尼禄看到这里,不禁低低呢喃出声。
他把叶斯廷的信件反复看了两遍——足有好十几页——就开始往自己兜里摸,想要尽快找到光子笔,也给他回复点什么。
结果一时忙乱,光子笔还从兜里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到休息舱的缝隙里去了。
尼禄扒着休息舱的门,微微撅着屁股,费劲地在缝隙里掏摸半天。
结果无论如何也摸不到,他干脆坐起身,直接连通叶斯廷的通讯器。
“……”
没有回音。
很显然,勘探小组此刻已经进入圣山深处了。
尼禄看了眼系统的加密频道,并没有什么异常消息,想必勘探工作还是相对顺利的。
只是他心里有一丝猫挠似的痒,不知怎么的,就只是突然很想见见叶斯廷——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或许就是想看一眼对方笑眯眯的脸而已。
但穿梭艇微微震动,似乎即将进入港口。
接下来要接见驻扎锚点的指挥官,一个稳重理智的君主形象,是他有必要维持的。
于是尼禄又快速把信件看了一遍,便存进智脑,开始做接见准备。
“陛下,克里夫上校、查森将军、布朗特将军已经在港口恭候。”
白狼骑从舱室外进来,轻声细语叫醒他。
他一边向尼禄例行汇报行程,一边给小主人穿上长靴、系好王袍,并把那头漂亮的银发仔细梳好。
在给他梳理银发时,白狼骑莫名顿了顿,突然以很低的声音问:
“陛下,我注意到寝宫的花园里多了一架秋千。是叶斯廷为您制作的吗?”
尼禄:“是的。怎么了?”
“……不。”
白狼骑沉默了一会儿,
“我只是发现自己好像从未想过应该给您做一个秋千。如果在您更小的时候,我能记得给您做个秋千就好了……怎么就是没有想到呢。”
“有这么令人遗憾吗?”
尼禄有些好笑,
“我们那时候在逃亡,哪有这样的空闲功夫。是你和狼骑给了我人生中最好的机甲,我会永远记住这件事的。”
白狼骑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还是忍不住感到遗憾。
在更早些的时候,尼禄曾跟白狼骑长谈过一次——他在战前就已经知道几个Alpha对他的心意,不过决定配偶后,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处理好他和白狼之间的关系。
尼禄自己也并没多少“被终生挚友深深爱慕”的经验,在决定与白狼骑详谈前,还从图书室破天荒找了很多情感类教科书,希望能找到最好的方案。
但听完他略显生涩的开导,白狼骑只是小小声地问了一个问题:
“陛下……您有想过要这样对待海德里希或阿撒迦吗?”
尼禄:“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既然选择爱上自己的君主,想必他们有能力独自处理好这个课题,我插手是不合时宜的。”
白狼骑听完,再次沉默良久,突然莫名变得有点小开心。
他最终单膝向尼禄跪下,深深垂下头颅,用很低的声音回应:
“陛下,只要仍然保有于您的一份特殊性,我便已满足于此……”
穿梭艇的舱门打开,尼禄的王袍被风高高扬起。
当目光触及在港口焦灼等待的将领,他的大脑便暂且将叶斯廷的信件忘去,全身心投入当前的事务中。
在日常高强度的工作进程中,确定配偶这件事,其实并没有让尼禄发生任何改变——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甚至会不免对叶斯廷产生愧疚感。
只是被身体记住的东西,好像比他塞满政务的大脑要多。
王都今年的冬季相当漫长,在一些极偶尔的时刻,他的身体会在梦中向后陷落,仿佛掉进一个不问缘由的拥抱。结果醒过来时,身后只有一些堆成猫窝状的被子。
在白狼骑跟宫廷厨房规划餐品时,尼禄也会突然提出一个小要求,希望能把克朗星红巨虾加进食谱中,最好是涂满芝士的。
他还想尝尝布拉塔星系的焦糖奶酪,但在给布拉塔星省政府写过调请函后,他又很快将函件撤回。
他想起叶斯廷在信里说过,叶斯廷自己偷偷夹带了半艇。
于是尼禄心想,或许等对方回来,他俩一起在秋千上分着吃更好。
尼禄:“统宝,我记得我之前嘱咐过你,记得向我汇报勘探小组的情况。”
偶尔溜号出来见猩红被逮个正着的系统:“……宿老师不是说有异常情况才汇报吗?没异常情况要宝汇报啥?勘探工作来来去去不都是那些,汇报今天又修复了几个G的数据吗?还是又开了几个考古坑??”
尼禄:“……”
尼禄目光飘了一下:“总之要记得汇报……”
系统出离崩溃:“所以到底要汇报什么啊啊啊啊啊??”
“……敬禀陛下,有关本次锚点驻兵检阅中发生的意外,经调查,是斯密特上士因疏忽大意,忘记更改上次演练的既定航线,才导致两艘舰艇撞毁。他将为本次意外担责,请陛下降罚。”
在锚点指挥室里,指挥官们正满头大汗地躬身立在尼禄面前,向尼禄和海德里希解释演练中的一起星舰碰撞事件。
因演练前负责最后检查航向的上士疏忽大意,导致两艘歼击艇在掠进时距离过近,在太空中相撞损毁。
还好,两艘舰艇上的舰兵训练有素,及时逃生,虽然造成不少伤员,但所幸没有士兵在意外中牺牲。
斯密特上士跪在尼禄面前,面如死灰。
帝国军人无不崇拜皇帝陛下的强大战力和智慧,但也无可否认,尼禄对军队一向是严厉强硬的,正是他的铁腕风格,才能使帝国在最短时间内拥有迎击虫族的力量。
在检阅中因粗心发生意外——而且还是皇帝陛下最憎恨的、有可能造成士兵伤亡的意外——斯密特上士知道自己基本已无望仕途,还很大概率要在边境流放8到10年不等。
但他也未曾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痛苦地攥紧手掌,无名指上被他反复摩挲过千百次的崭新婚戒,此刻也紧紧勒进指肉中。
“依照帝国星律和最高军规,本次事故将由锚点军事法庭裁决,并在30个自然日内作出审判。”
海德里希从检阅席上起身,系好衣扣,
“请你做好出庭准备,并将本次事故以书面报告形式,呈交给最高指挥官。”
斯密特上士跪在下方,极悔恨地低下头去:“遵命,元帅……”
“伤员是否都已经得到妥善安置?”
他还能听见皇帝陛下的声音从上方飘落,应该是在问身边的高级军官,
“要注意及时清理残骸碎片,避免碎片在下次训练中影响舰艇雷达。”
“遵命,陛下。”
镶着蔷薇勋章的军靴从他身边走过,王袍带起一阵淡淡的风。
正当斯密特上士为自己在陛下面前犯错而痛悔不堪时,那双军靴却又转了回来,停在他的视野内。
“你是否正值新婚期,斯密特上士?”
尼禄问,
“我注意到你一直在摩挲自己的婚戒。它很新,不是么?”
不光是斯密特上士,在这一刻,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愣了一愣。
斯密特上士压根没想到陛下会注意到这个细节,一下涨红了脸,期期艾艾地跪在那,半天都回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锚点指挥官迅速出列,单膝俯跪在尼禄面前:
“敬禀陛下。斯密特上士是在一年前向心仪多年的Omega求婚成功,但还未来得及举办婚礼,圣洛斐斯与暗物质生命体就已经入侵。战争结束后,因人手极度紧缺,斯密特上士至今仍在投入锚点重建,从未有机会申请返回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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