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若要论起长久陪伴,他非常笃定自己的生命里,早已有人占据这个位置。
——然而莹白的洪流卷土重来。
“我去前线历练两年,回王都时才发现你已经加冕了!”
小竹马握住尼禄的手,露出亮晶晶的笑容,
“祝贺您,尼禄陛下!您将会是银河帝国史上最好的一位皇帝!——噢,我的意思是,两位永恒奥古斯都也都卓越非凡——不,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评价这样伟大的帝王们……”
“……天知道当我知道查理跟你的匹配度在90以上时,我有多庆幸!”
四皇子在尼禄耳边嘀咕,“当年看你俩天天逃课,我差点就把他一脚踹去当狼骑……”
他讲着讲着,眼神就开始往尼禄身后的白狼上看。
厨师帽白狼被看得不明所以,扶了扶脑袋上的帽子,又努力站得笔挺。
“……唉!!”
四皇子莫名重重叹了口气,
“其实我心里有最合适的人选……但……唉!!我就觉得吧,能跟咱们一起长大的伙伴就是最好的,彼此知根知底,你什么性格什么脾气,他全都一清二楚,你撅一下屁股,他就知道你想干嘛。而且能成为狼骑,就代表早就经过皇室忠诚度的最高检验了,我敢说如果狼骑没有那个封心锁爱永不嫁娶的守则,我真正想提的人选,从父王母后到哥哥姐姐们没一个可以找到理由反对……但是,唉!!”
尼禄起初还能听懂,越听到后面越糊涂,没弄清小伴读怎么又会跟狼骑有关系。
但四皇子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白狼提溜着过去。
“殿下,请您别再说那种话了,那是绝对违背骑士誓言的……而且我我、我打不过叶卡殿下和埃利诺殿下的白狼……我怕两位殿下揍您的时候,没办法保护您……”
四皇子气的要死:“怂包!怂死算啦!”
尼禄没听见四哥和他的白狼在碎碎念什么,只是跟自己的小伴读眼对眼瞅着,莫名觉得好笑:“所以你的标准,就是能带我逃课的人?”
四皇子痛心疾首:“才不是好不好!皇兄皇姐们挑的人选固然都是顶尖人才,但是他们有任何人跟你经历过长时间的感情考验吗?没有吧!皇长姐喜欢能打的候选人,二哥要的是绝对忠诚,我真不理解这两点他哪里会没有!三皇姐说什么要看得懂星图要浪漫,这个教一教阿维尔不行吗!让他不要总是有事没事在厨房做菜!”
小伴读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殿、殿下,我的名字是查理……”
四皇子好烦好烦:“我知道!”
四皇子没法在明面上提厨师帽白狼,只好将身后的童年好友一一跟尼禄介绍。
尼禄站在Alpha们的包围中,众星捧月一般,眼神却始终有一丝迷惘。
他下意识往父王的方向看去。
……他其实最想听听父王的意见。
但不知道为什么,卡拉古却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候选人。
“尼禄?”
碰巧的是,卡拉古一抬眼就注意到了小儿子投来的目光。
他的脸上展露出笑容,大拇指往厅外的露台一比,用口型对他说:想去外面吹吹风吗?
尼禄跟在他身后,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一如还能扑在父亲怀抱的童年。
只是在“这里”,他的父亲从未被疯症侵蚀,从未被迫将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推开。
他走到栏杆旁,靠着栏杆对尼禄招手,眼神里是一种真正对人生感到满足的强者温存。
而尼禄感觉到腿环下的皮肤在发痒。
他知道就跟他见到母后时一样,他刻印在腿环下方的刀痕,正随着意志力被动摇而迅速消失。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父王,”
尼禄站在卡拉古几步开外的树影里,
“您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靠近了。
否则他眼底的痛苦,将在对方面前一览无余。
“不是你先对我露出那种眼神吗?那种‘父王教教我怎么办’的眼神。我就赶紧把你救出来了。”
卡拉古笑呵呵的,
“干嘛?叶卡他们给你选的候选人,有这么让你不满吗?”
“您不肯教我该怎么选。”
“噢,尼禄。你现在已经18岁了。虽然我还是很乐意看到你对我撒娇,但是人生还有这么长,父王不是总能时时刻刻帮你做决定的。”
“……我曾经有想过自己的伴侣应该是怎样的。”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尼禄眼前似乎又闪过那个确认择偶失败的夜晚。
他曾在昏暗的卧室里,长久凝视墙上家人们的画像。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或是应该怎样做。
但他们只是静静地呆在画像里。呆在尼禄无法触及的某个地方,然后无言地望着他。
“我坚持认定作为皇帝,配偶的可掌控性是极重要的。为此,我会在远离政治中心的Alpha群体中挑选,因为我绝不能让对方有任何机会撼动帝国的稳定。但我想选的人,匹配度却始终与我不够高。所以我一直在想,通过生物科技手段干预我的信息素与他匹配,会是帝国需要的答案吗,父王?”
尼禄在说前半段时,卡拉古仍微笑地倚着栏杆,像个耐心倾听儿子诉说烦恼的父亲。
但当他说到后半段时,男人脸上的微笑便慢慢消失了。
他高大的身形,就像一座沉稳的铁塔,伫立在尼禄面前。
那双跟尼禄一模一样的红眸,就这样静静注视着他。
“而你认为,这是你作为帝王理应承担的责任,是吗?”
尼禄仰望着他:“是的,父王。”
“不,恰恰相反。你认为你是在为帝国做出牺牲,但无论对自己,对帝国,还是对你未来的家庭,这个决定都是极度草率而失职的。”
尼禄愣在原地。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从最敬重的父王口中,听到“失职”两个字。
这对他简直像一记猝不及防的耳光。
“别慌。我跟你一样年轻时,做过比你更加放浪形骸的决定。你好歹从没吵闹着要娶自己的机甲。”
好在,卡拉古及时拢住了小儿子的肩膀,声音依然乐呵呵的,
“真没想到,我们的小尼禄才刚加冕,责任心就突然变得这么重。比我年轻时可不知道好多少倍。”
“……”
尼禄被他搂着,红眼睛抬起来,首次小声喃喃着示弱,
“我不懂,父王……你可不可以教我。”
“你知道恺撒大帝在卡厄西斯列传的扉页,写过‘爱情是虚妄的容器’。我与每一任卡厄西斯皇帝一样,都牢牢铭记这一点。”
“那么——”
“但爱不是,尼禄。爱是与虚妄无关的另一种东西。爱恒久稳定,且不容转移。一个伟大的君主必然由苦难与爱共同塑造,因为苦难只会塑造暴君,而爱会让强者低眉。”
“……我不——”
“不,你一直知道那是什么。我早年从你的母后身上习得它,便一直尽最大努力,让我的孩子们也能学会。你一直知道它是什么,尼禄。”
少年皇帝与他的父王在夜风里对视。
身后的会客厅里,传来兄姐们轻松愉快的谈笑声。
良久,他才轻轻开口:“是的,父王。我知道那是什么。”
卡拉古笑了,红眸望向遥远的星空。
“总有一天,你也会长大,也会像父王一样组建家庭,也会为帝国培养下一代皇帝。你会学着制作幼小的铠甲,然后亲手为你的孩子们穿上,再将他们推走,走到你再也无法目及的远方。
“只有爱可以制成为他们抵御风雨的铠甲,尼禄,永远不能让严酷的训练或沉重的责任取代它。从你怀里走出的那个孩子,未来会成为一个暴君,还是伟大的皇帝,只由你和你的伴侣决定——这就是为什么仅凭匹配度和掌控力来选择配偶,是涉嫌失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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