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挺起了胸膛。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没了声音,都在思忖着村长说的那一丝可能。
“要建学堂,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吧,村长,先不说建房子,就说那些笔墨纸砚,就已经是很大的花销了。”
众人点头称是。
村长大口吸着自己的烟袋:“我也考虑过,咱们现在可能是没有什么条件买什么笔墨,我想,要不就先做一个沙盘,那沙盘只要做出来,就能够一直使用,等日后再宽裕些,再买笔墨纸砚也不迟了。”
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只是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他们的面前,怎么教,谁来教。
田文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有些轻蔑又不屑地抬起头,而后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等着村长开口求他。
村长顿了顿,刚要开口,田文就站起身来:“村长,不是我不愿意教孩子,实在是我近来为了备考,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指导一点基础都没有的孩子。”
村子里嘴很厉害的李家夫郎啐了一声:“谁稀罕你教,真当你是什么能人了?考了四五年都考不上秀才的人,还想教孩子,怎么,教孩子怎么上赌坊酒馆吗?”
王翠花一听李家夫郎数落田文,立刻站起身来:“李家的,你胡说什么?我们家田文,今年肯定能过考中秀才的,不像你家那儿子,现在还只知道在码头给人扛包袱吧?”
李家夫郎也不让着她:“是,我家的是在扛包袱,但至少我家的不去逛花楼,不会去赌坊让人打断了腿。”
两人说着就快打了起来,还是村长黑着脸,两人才消停下来。
“我本也没想让田文来,我只是蒙学堂,还不至于让他来大材小用。”村长抖了抖烟袋,“我想,遥哥儿家的夫君也是识字的,不如就请了他来,他整日在家中无事,也算是一桩好事。”
陈旭赶紧说:“那感情好,我一直认为郁年的才学是很好的,别的不说,那字写得是真好。”
村长点了点头:“哪日我去跟遥哥儿商量一下,他要是能来就再好不过了。”
见村长并没有考虑自己,田文觉得自己被人侮辱,他站起身来:“村长,虽说我是没有时间能给孩子们上蒙学,但您也不能随便找个阿猫阿狗来吧?您这样,将我这个童生置于何地?”
“不是你说你没有时间吗?这会儿又能来了?”一个婶子说话了,“要真是你教,我还不想送孩子去了呢。”
田文指着他们:“我倒要看看,一个瘸子能把你们的孩子教成什么样子,你们一个个的也是不嫌弃,什么臭的香的都要。”
“田文!”村长黑着脸,皱起眉头,“你给我出去,这里在议事,不是你逞威风的地方。”
郁年和田遥对祠堂里的争执一无所知,他这两天背上的刀口开始结痂了,总是发痒,他想去挠,总是被郁年拦住。
“真的很痒啊。”田遥还是趴在床上,偶尔郁年会帮他翻个身,侧躺着,他感觉自己的一双手无处安放,总想往自己背上挠去。
“现在正是伤口愈合的关键时间呢,你要是总去挠,怎么都好不了,痒的话,我拿帕子给你擦一擦?”
田遥勉强地点了点头,就看见郁年熟悉地找盆打水,然后水盆放在他的腿上,再慢慢地移动过来。
最后带着温热的湿意的帕子落在他的伤口处,才觉得好受了一些:“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全啊?”
“刀伤难养,你再坚持两天。”
说起药,田遥才想起那天的老大夫说的话:“他说你的腿还能治,等我好了,咱们就去找他治腿吧。”
郁年面上的表情淡淡的:“我听他说了,治腿的花费肯定不少,就算咱们现在有二十五两的入账,也得省着些花,你入夏不是还想盘炕吗?这笔钱先不动。”
“要是一直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田遥的眉眼耷拉着,“先用那二十五两先治着,后面我身体好了,就能赚钱了也能续得上。”
往常他说什么都赞同的郁年,今天却是没有同意他的话,田遥有些气闷,别开了头,不去看他。
这件事上,郁年有些私心,他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用几乎是田遥的卖命钱来给他治腿,他无论如何都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郁年给他擦完背之后,把中衣给他穿好,才出了门,就看见村长带着几个村里的叔伯过来了,郁年以为他们有什么事情,赶紧去门口接着。
“郁年啊,这次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郁年赶紧说当不起,又询问到底是什么事。
“因你们一家人的慷慨将那二十五两充公,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这些银子,用在村里的孩子身上。”
“我的意思是,其一间房子,在村里办个蒙学堂,教村里的孩子们断文识字,只是这夫子,想来想去也找不到人选。”
郁年看着他们一群人来,就知道他们是想让自己去了,他只是问:“想来还是田童生更适合一些,我只是一界草民。”
村长摇了摇头:“田文那人,功利心太重,文思才学并不出众,不太适合。”
郁年只是笑了笑:“我连童生都没考过,实在是难当其职。”
一个村里的长辈说:“说实在的,我们是想过田文,但办蒙学堂本就是为了村子里的孩子好,田文那一家人,若是真的当了蒙学堂的夫子,只怕是,村里人的负担就要更重了一些。”
田遥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村长,你就让我家郁年去吧,我们都不收束脩的。”
村长听见田遥中气十足的声音,笑了笑:“遥哥儿恢复得还挺好?”
“村长,我好着呢。”田遥扯着嗓子说,“您别听他的,我们是愿意去蒙学堂的。”
郁年只说要再考虑考虑,村长他们这才离开。
送走村长,郁年才问田遥:“为什么想让我去?”
田遥说:“你成日在家中也没什么事情,跟小孩子们待在一起,心情会好。”
郁年摸了摸他的脸:“那好,我去试试。”
田遥这才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笑过之后才想起:“我真的没想到村长会把银子拿来建学堂。”
背上的伤在冬日好得比夏天快多了,出了正月他就几乎全部好了,但郁年还是让他多喝了几天的药,直到完全康复之后,他才放田遥出门。
自从村长这边把那些流民带到县衙里,层层上报之后,朝廷终于重视起来了流民的问题,连安抚带镇压,总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这也让所有的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而田遥的名声,已经从槐岭村传到了镇上,甚至连县城里有听说了有个小哥儿大战山匪的故事,故事里的田遥仿佛是有着三头六臂,又像是天神下凡一般,不过这跟田遥好像都没有什么关系,他还是那个上山下河的哥儿。
田遥的伤好了的时候,槐岭村也已经由冬入春了,先是那一大片的槐树,渐渐地出了新叶,冬日的大雪并没有压弯它们,反而给了他们更多的生机。刘之在家里猫了一整个冬天,稍微暖和一点之后就过来看田遥。
田遥自然也知道了刘之当时已经把家里的人参都拿了出来想救他,里面的情谊他自然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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